现在乱石林立的山岗上,也不见太多的动作,便如行云流水般下来了。 “恭喜师兄,好久不见,武艺又有精进。” 林宗吾的目光在王难陀身上扫了扫,随后只是一笑:“人老了,有老了的打法,精进谈不上了。不过最近教孩子,看他年幼力弱,设身处地想想,多少又有些心得感悟,师弟你不妨也去试试。” “我也老了,有些东西,再从头拾起的心思也有些淡,就这样吧。”王难陀长发半白,自那夜被林冲废了手臂差点刺死之后,他的武艺废了大半,也没有了多少再拿起来的心思。或许也是因为遭遇这天下大乱,感悟到人力有穷,反而心灰意冷起来。 不过在明面上,随着林宗吾的心思放在传人身上后,晋地大光明教的表面事物,仍旧是由王难陀扛了起来,每隔一段时间,两人便有碰面、互通有无。 “武朝的事情,师兄都已经清楚了吧?” “是啊。”林宗吾点点头,一声叹息,“周雍逊位太迟了,江宁是死地,恐怕那位新君也要就此殉国,武朝没有了,女真人再以举国之兵发往西南,宁魔头那边的状况,也是独力难支。这武朝天下,终究是要全盘输光了。” 他虽然叹息,但话语之中却还显得平静——有些事情真发生了,固然有些难以接受,但这些年来,众多的端倪早已摆在眼前,自放弃摩尼教,专心授徒之后,林宗吾其实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些时日的到来。 天下沦亡,挣扎许久之后,所有人终究无力回天。 “那宁魔头回应希尹的话,倒还是很硬气的。” “宁立恒……他回应所有人的话,都很硬气,哪怕再瞧不上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金殿弑君、一代人杰。可惜啊,武朝亡了。当年他在小苍河,对阵天下百万大军,最终还是得逃亡西南,苟延残喘,如今天下已定,女真人又不将汉人当人看,江南只是常备军队便有两百余万,再加上女真人的驱赶和搜刮,往西南填进去百万人、三百万人、五百万人……甚至一千万人,我看他们也没什么可惜的……” 他说到这里,叹一口气:“你说,西南又哪里能撑得住?如今不是小苍河时期了,全天下打他一个,他躲也再无处躲了。” 王难陀沉默了片刻,一声叹息:“……不过,最近姓楼的在发动信众,欲往盖州反击,她与我打过招呼,我才来找师兄你商议。” “降世玄女……”林宗吾点点头,“随她去吧,武朝快完了,女真人不知何时折返,到时候就是灭顶之灾。我看她也着急了……没有用的。师弟啊,我不懂军务政务,难为你了,此事不必顶着她,都由她去吧……” 天下大乱,林宗吾几度出手,想要获得些什么,但终于功亏一篑,此时他心灰意冷,王难陀也完全看得出来。事实上,早年林宗吾欲联合楼舒婉的力量火中取栗,弄出个降世玄女来,不久之后大光明教中“降世玄女”一系与“明王”一系便呈现出分庭抗礼的迹象,到得此时,楼舒婉在教众之中有玄女之名,在民间亦有女相、贤相美誉,明王一系基本上都投到玄女的指挥下去了。 在如今的晋地,林宗吾便是不允,楼舒婉要强来,顶着天下第一高手名头的这边除了强行刺杀一波外,恐怕也是毫无办法。而即便要刺杀楼舒婉,对方身边跟着的龙王史进,也绝不是林宗吾说杀就能杀的。 师兄弟在山间走了片刻,王难陀道:“那位平安师侄,最近教得怎样了?” “有天分、有毅力,只是心性还差得许多,当今天下如此凶险,他信人信得过多了。” “毕竟还是个孩子。” “是啊,慢慢会好的。”林宗吾笑了笑,“另外,他一直想要回去寻他父亲。” “刚救下他时,不是已回沃州寻过了?” “毕竟未曾找到,最近习了武艺,又想一路找回去。” “沃州那边一片大乱……” “所以也是好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我不拦他,接下来随着他去。”林宗吾站在山腰上,吸了一口气,“你看现在,这星斗漫天,再过几年,怕是都要没有了,到时候……你我可能也不在了,会是新的天下,新的朝代……只有他会在新的乱世里活下来,活得漂漂亮亮的,至于在这天下大势前螳臂当车的,终究会被慢慢被大势碾碎……三百年光、三百年暗,武朝天下坐得太久,是这场乱世取而代之的时候了……” 王难陀苦涩地说不出话来。 林宗吾叹息。 “昔有安史之乱、有五胡乱华……这场汉人乱世,或许才刚刚开始……” ***************** 同样的夜色,西北府州,风正不祥地吹过原野。 火光偶尔亮起,有惨叫的声音与马嘶声响起来,夜空下,蒙古的军旗与马队正横扫大地。 位于黄河北岸的石山梁上,易守难攻的府州城,此时正陷入斑斑点点的大火之中。 这一晚,厮杀已经结束了,但屠杀未息。位于府州高处的折府广场上,折家西军嫡系将士血流成河,一颗颗的人头被筑成了京观,半身染血的折可求被绑在广场前的柱子上,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