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事气急败坏,乔笙却在眸子里含着笑,不语。 乔阮倒是站起来,抱臂向前走了两步,靠得张管事更近了些,脸上依旧挂着笑,却是皮笑肉不笑:“张管事这话就不对了。县令大人叫您老人家来找我姐姐,为的就是求个一儿半女。晚辈不过是眼明心亮,瞧出了问题关键,勤勤恳恳诚心诚意帮着县令大人拿主意,不知哪句话说错,竟让管事误会了去?” “啧,以后咱们哪儿还敢随便提意见呐?罢了罢了,赶明儿晚辈就去嘱咐嘱咐左邻右舍的叔叔婶婶,省得他们日后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去县令大人跟前儿叨扰!” 此话一出,乔笙忍不住笑弯了唇。 新官上任最重风评,又逢年关将近,正是百官考核之际。 当今官家尤其看重吏治,若是乔阮这么一闹,怕是这位县令大人有的头疼了。 张管事眼看亲事不成,也不坐了,站着说道:“罢了,来都来了,在下就再多说两句。来的路上在下也瞧见了,街上那些个灯盏确实不错,娘子制灯的手艺了得。不过娘子可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个道理?” 乔笙:“自然。” 张管事继续道:“在下打京都来,南宫家,乔娘子必是听过吧?” 突然一阵冷意袭来,丝丝凉气入骨,乔笙微不可察地一颤,“如雷贯耳。” 南宫家,家主南宫珞在十年前夺了京都灯魁,入宫面圣得“玉灯娘子”称号,掌皇城布灯一事,也算是半个女官。 有这么个厉害家主,可以说南宫家之于其他灯盏世家便如匪帮寨主之于其他小喽啰,便是咳嗽一声也极具震慑之力。 是个不好惹的主。 张管事像是操碎了心似的,苦口婆心道:“在下打京都来,听闻过了年关南宫家有意将铺子开到江淮来。南宫家主的手艺那可是得了官家青眼的,”他抱拳朝北拱手,“乔娘子不会自不量力到敢与南宫家分一杯羹吧?” 乔笙还没说话,乔阮站在一旁,抱臂玩味地看着张管事,啧叹一声,好似在说“老眼昏花,好赖不分”,又扬声对乔笙道:“姐姐,别听他的。南宫家做的东西我也见过,先前倒是觉得不赖,但和姐姐做的一比……哎,不是我自夸,他们做的也就比我差一点点吧!” 想起乔阮做的那只红灯笼,纵然镇定如乔笙也忍不住垂头笑起来,好在白纱覆面,也不至于叫人瞧见她失仪。 南宫珞的手艺她也是见过的,哪里就那样差了。 她抬眼正对上张管事那双急不可耐的双眸,真是个忠心的,不惜搬出南宫家相逼叫她知难而退,安心去内宅做个相夫教子的小妇人。 “张管事,您就姑且当小女子不自量力吧。实不相瞒,斗灯盛宴,小女子确实有意参加,不过……小女子意在京都灯魁,而非江淮。” 张管事的神色眨眼间变了几变。不似先前直白,开始耐人寻味起来,“乔娘子是想去与你那周员外郎长相厮守?” 听见周琼的官名,乔笙眸光微闪,张管事知是猜中了,继续言道:“在下在京都时也见过这位员外郎,真是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便高中榜首。可即便如此,也断没有刚上任便留用户部做员外郎的道理。娘子尽可打听一番,六部官员哪个不是从地方官熬了十几年才上去的。即便是唐国公,那也是从小卒做起,前两年从西迟人手里收复了俪、肃、祁三处失地,立了军功才受封。周少爷既非官家子弟却得如此殊荣,娘子可知为何?” 乔笙下意识地想堵上他的嘴,叫他不要说下去,心里也打起鼓来,强装镇定道:“不知。” 周琼进京赶考,至今已有一岁光景。当初离别时二人约定,不论高中与否,来年便成亲。可他一去便杳无音讯,她此番进京斗灯,除了圆儿时心愿,为的也是见他一面,好让彼此心安。 可如今…… 她连连去信数封,皆如石沉大海。 张管事张了几次口,终是隐晦说了句:“他甚得户部尚书大人青眼,南宫家主亦对其另眼相看。” 怕乔笙仍旧执迷不悟似的,特意将“户部尚书”和“南宫家”说的极重。 “且不说这个,娘子可别忘了,离乡远行之人,还需县令大人开的路引,否则娘子连城门都甭想出去。” 若说先前两边还都打机锋,维持着面儿上的和谐,如今这般,可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乔笙心里嘀咕起来。她一无靠山二无家财,年近二十亦不是貌美如花的二八少女,皮囊更不是万里挑一的美,且因着常年劳作,十指生满了厚茧,指骨也不如其他小娘子来得纤细可爱。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从县令后院的热闹程度来看,他怎么也不会是个不瞧皮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