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毛巾给望宁轻擦着发尾,她的头发乌且顺,还隐隐散着一股梅花的香气,亭亭独立,高不可攀。 建平心下总觉得自己好像闻到过,却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我来吧!”哪能让长公主给自己擦头发呢?望宁侧身想去夺毛巾。 却被建平轻轻巧巧地躲掉,“你以为你是白得本宫这份伺候的?” 她语调中略带调笑,“本宫这不是刚回宫没地方住吗?今天在你这将就一晚上。” 话虽这样说,望宁知也道她是想自己了。 建平未嫁人之前,姐妹二人还有宁国公家的陆慈,便时常挤在一张榻子上谈天说地直至夜半。 刚刚经历和离,她心知建平心中有苦。 “好。”于是她也笑,“可是我胖了不少,殿下别嫌床榻拥挤就行。” 姐妹二人要说悄悄话,周遭伺候的宫女都识趣地退下了,建平看着她那愈发单薄的肩甲,又看着她瘦削没有挂上一点肉的脸颊…… 一时之间,这许久以来以故作轻松而强压着的悲痛竟在心底炸裂开来。 “简简……”建平轻轻抱住望宁。 父皇、母后、亲弟皆已不在人世,在这个对她来说早已物是人非的金殿里,望宁竟成了她最后那个可以倾诉的人。 “本宫本来能赶在十四那天到的。”她声音很轻,似乎有些懊恼自责,“但是路上的事情太多了……” 望宁这才如梦初醒,明白过来姜衍一再追问的,农历十月十四到底是什么日子。 ——先太子姜玉煊的忌日。 说是忌日,其实也只是在这一天,在王陵里葬了几件他的贴身衣物而已。 昭平一十八年,太子随军征战,大败,援军到时,已然尸横遍野。 太子更是不见人,不见尸。 援军辛辛苦苦搜寻半月,先帝后还下了十万两黄金的搜寻令,仍然未果。 这才给太子立了衣冠冢。 反应过来的望宁心中翻起滔天巨浪,这才第三年…… 太子玉煊,气质卓绝,丰神如玉,自幼便以东宫的身份接受教导,十五岁辅政后,更是为国为百姓鞠躬尽瘁。 是百姓中人人称赞的“玉太子”,是文臣武将心中众望所归的下一任贤君。 他死后第一年,还有百姓自发在这一天为他在河道里放河灯祈福。 第二年的时候,望宁还在宝华寺为他抄了佛经。 这才第三年,帝都百姓、文武百官甚至包括当晚在侍疾的她却都不曾记起这件事。 原来遗忘一个人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 望宁整个人都紧绷着。 这几年姜衍的皇位越坐越稳,如今连先太子都快被人遗忘了,那她手里虚构的东宫琥牌还能震慑姜衍多久。 她们沈家的余威,又足不足以让这位心狠手辣的皇帝放她和姨母一条生路? 要走了,必须要走了! “可以了可以了,再紧,本宫都要怀疑你谋杀本宫了。” 如今掌权的到底不是她的亲弟弟,建平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眼尾余光扫了扫殿外的人影。 伸手轻拍着僵硬又将她越勒越紧的望宁,只觉望宁与自家弟弟情谊深厚,不疑有它。 “你不会真的对本宫起了杀心吧!” 整理好情绪的她甚至用着调笑的语调把这件事情轻轻揭过。 “那我怎么敢!”望宁也顺着应了一句,二人便轻巧跳过了这个话题。 姜衍这个皇位本就来的不是那么光明正大,又对先太子心怀芥蒂,登基初时还拿着太子旧部立威。 如今她们二人在宫里怀念先太子,若传到帝王面前,只怕要生出些事端。 因此二人都有意收敛。 “本宫昨日里便到了帝都,已经去陵园看过了……”建平似乎是想要安慰她,这半句话声音低得吓人,而后她又恢复了正常语调。 “之所以没有立刻进宫,”她笑着,“在官道上遇见陆慈了。” 陆慈是宁国公府的大小姐,当年先帝特意召进宫做了建平的陪读。 说起来三人也算是一同长大的。 建平语调轻松了些,“她生了个娃娃,可把宁国公高兴坏了,一心只等着满月宴请全帝都呢!” 陆慈比望宁还小上两岁,当年她大婚,望宁还亲自去祝贺过,“这自然是喜事,” 她记得年初的科举殿试,也是宁国公家的孩子拔得头筹,封了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