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一声琴音响起,跟着是低回婉转的《楚歌》之音。泛音清丽,泠泠然宛如天籁,滑音吟猱如古木相磨,细微悠长。 楚霸王奏《楚歌》奏的是思乡之情、霸业未成之恨,而如今梁岑操琴,操的却是久别相思、往后珍重之意。他这一生仓皇大梦四十年,半生了了。想要不敢要,想留留不下。到如今,心爱之人就在一墙之隔,他却不能言不敢言,只能懦夫般的奏出此曲。 他想起初见花影的那天,阴雨濛濛就跟现在一样。 那年的倒春寒来势汹汹,他这向来不染风寒的身体撑了几日,最终还是一边咳嗽一边打着喷嚏去药铺抓药。他常去的那家药铺在胡同最里处,不太好找,去的人也一直不多,勉强维持着生活。 药铺主人姓林,是个将近七十岁的老大夫,老妻走得早,儿子和儿媳妇也相继死在战乱中,好不容易养大的孙子也在一次意外中殒命,到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老药铺,常常对着空气唠叨半响。 他来了桑乾县之后,每个月都要去几趟。买完药再绕县城半圈,偷偷放到他学生陈自函家的墙角。陈自函父亲早年死于战乱,姐姐嫁出去之后就渺无音信,只剩下家中老母卧病在床,每日里一边勤工俭学一边买药养家,也很是不易。 这日,他早早到了药铺。 老大夫见了一喜,然后责备一句:“梁先生还记得我这个瞎眼的老头子啊。知道梁先生最近忙,要忙自去忙你的,不必管老头子。反正老头子也死不了,便是死了也就死了,说明时候到了。” 梁岑有些苦笑不得,他离上次过来才四天时间。但知道老爷子说这话,也是真想他了,是真心当他是自家亲人。 梁岑咳嗽两声,也不辩解只是装可怜道:“林叔,我好像染了风寒。” 老大夫一下就急了,按着他坐下,一边把脉一边絮絮叨叨道:“这时候最是容易染风寒了,我上次就跟你说了,你还不注意。风邪为百病之长,风与寒合,机体卫外不固,邪郁于肺卫……”说完了病理,又说药理。 梁岑坐在一边,乖乖听话。人间温情与烟火味道,便是如此了吧。 听他说要多拿几份药材,老大夫觉得他这是怀疑自己医术不精,不太高兴道:“哪里用得了这么多药,你听我的,保你一顿喝完,睡醒一觉啥事没有。” 梁岑笑着答应:“知道林叔您的医术高超,所以我才想着多拿几副,带去书院给孩子们备一些。书院那群猴崽子们全然不当回事,早早就穿了薄衫。” 老大夫点了点头,然后颤颤巍巍的起身去拿药。 就是这个时候,花影撑着伞进了药铺。 “先生师者仁心。” 梁岑转头看去,一个十几岁的姑娘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一身青衣如洗,面颜如玉,眼神透亮,好似跋涉了千山万水终至他的面前。 梁岑被少女亮晶晶的眼睛看得有些耳热,朝她点点头然后守礼的偏向一侧。 少女又问了:“您是泸溪书院的先生?” 梁岑局促的点点头,少女的眼神直白且热烈,他不知怎么的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少女似乎觉得他的反应甚是有趣,身子凑上前,手指似乎想要碰碰他微红的耳垂:“先生一贯这么害羞的吗?” 梁岑吓得后退一步,正巧老大夫拿药出来,他急忙忙接过药包就走了。 可当天晚上,他就做起了一个让他再难忘却的梦。梦里,她追着他的脚步,突然摔进泥泞里。他急忙转身扶起她来,可谁知她的唇却突然凑近他耳边问道:“先生授业解惑,却为何不肯解我的惑?” 他猛地惊醒过来,天光已大亮。 梁岑瞪着眼呆了许久,才神思恍惚地起身下床洗漱。 可谁想,第二天他从书院放班回来却又见到了那个姑娘。 当时,她正被客栈小二从店里轰出来,可怜巴巴的立在门前:“我钱袋是真的被人偷了去!你如今把我赶出来,我去住哪里呢?” 那店小二一脸不耐的摆摆手:“姑娘,我也没办法呀。住店要掏钱,你这没钱我总不能让你住霸王店吧。至于你去住哪里?真的不好意思,你离了咱家这门,住哪里我也管不了。” 小姑娘通红着眼,都快哭了出来:“你你你们委实过分!” “姑娘啊,小的劝您一句,趁现在天色不算太晚,你赶紧去找一个能栖身的地儿,不然再晚可就真的找不着了。” 梁岑听得恼怒,上前掏出锭银子扔给店小二:“狗蛋,这些够这个姑娘住些日子了吧?” 小姑娘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惊得一愣,见是他,眼中一喜,刚想说什么就被那店小二谄媚的声音打断:“够够够!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