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枫不是那种十分讲究的人,他也在草地上打过滚,也会因为打完篮球太累而不顾形象的坐在球场边,但这几天所处的环境实在是与他之前生活的地方相差过大,即使他努力表现出不在乎,努力去适应,他的身体还是诚实的表现出他对这个环境的排斥。 早在小县城的时候喻枫就已经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春花阿妈问过他好多次是不是菜不合胃口,怎么每次吃饭都只吃一点,喻枫实在没什么食欲,但因为不想让春花阿妈误会,硬逼着自己多吃一点。 好在他身体素质好,这几日虽偶尔头晕、乏力,也没什么大的问题,坏就坏在今日出去受了凉,晚饭后没多久就发起了烧。 山里天黑的早,朦朦胧胧的白炽灯聊胜于无,喻枫早早躺在矮榻上歇下,毯子盖过头顶,村里没什么特别的娱乐活动,几人仍围在火塘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喻枫听着他们的声音迷迷糊糊睡了半小时,然后声音忽然小下去,喻枫的意识却随着渐小的声音清醒。 眼皮疲惫地睁不开,听见脚步声朝他而来。 “好像睡了……” “那出去?” 门被打开,有人先走了出去。喻枫心里一紧,迷迷糊糊中想要抬手抓住什么,手臂却好像坠了千斤顶,怎么也抬不起来。努力睁开眼睛,隐约瞧见一个背影,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身体的火、心里的火烧得一塌糊涂,登山包里准备了应急药也懒得去吃。 反复无常、鬼话连篇、信口开河、不负责任、看人下菜、区别对待……喻枫在心里数落着边月的毛病,火气越数越大,好像要把他燃烧殆尽,理智也在崩溃的边缘,数到最后连那晚递给他的红薯是凉的这种事也拿出来审判一番。 可生气并不能使人感到满足,就像燃尽的篝火,无论之前的火焰如何旺盛、如何温暖,最后留下的不过是细密冰冷的灰烬。 没有走远,好像就在不远处的厨房相聚,喻枫隐约听见那边传来的笑声,窗外透进来的稀薄灯光是热闹的施舍,可黑暗太过沉重,连空气也被挤压,浑身像被车碾过一般难受。 火塘里最后一点火星被吞灭,喻枫最后一点火气也消失,铺天盖地的虚无感随之而来,好像回到第一次听见母亲自杀消息的那一刻。 如果把生命比作一个季节,喻枫觉得他永远生活在夏季,一切热烈的、花团锦簇的、充满希望的奔向结局,没有什么值得遗憾,没有什么值得停留,因为他永远相信一切困难都能被解决,明天永远值得期待,那时候他的字典里没有无能为力这个成语。 就好像掉进了无尽深渊,身体一直往下坠,周围是嶙峋的山壁,抬头看见很高的地方有若有似无的光亮,却怎么也停不下来,任由自己坠入虚无。 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的确应该回去,就这么抛下一切逃跑实在是太逊了。喻枫头一次起了放弃的念头。他想跟着边月去雪山,想实现愿望,想母亲真的能好起来,想一切能恢复如初……有很多原因能解释喻枫为什么一定要跟着边月,但无论如何他都骗不了自己,他其实不想回去,不想接受现在发生的一切。 在喻枫所有的记忆与认知里,父母恩爱是一个不可磨灭的事实,但另一方面,父亲忙于工作,加班出差,经常不能陪伴在母亲身边也是从小刻印在他脑海中的。 边月一家离开后没几年,喻枫也离家上大学,偶尔会想起母亲,这想念像蜻蜓点水一般,漾起微不可察的涟漪,没待人反应就已消失不见。喻枫像所有第一次离家的大学生,对外面的世界无尽的向往,对什么都感到好奇,总有朋友、发小围在身边,恨不得一天能有48小时…… 等他反应过来,他的母亲已经一个人困在那座囚笼般的城堡里许久了。她不会再穿漂亮衣服问他好不好看,不会再因为想吃甜点连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去到国外,不会再嚷着要和父亲出去约会。她像凋零的玫瑰,枯萎的花瓣零落在黝黑的地上,未蒸发的水珠像一滴泪,落进喻枫的心里。 父亲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每每相对无言,喻枫都后悔地快要窒息。 等明天,明天就回去吧……喻枫不再坚持,放任自己陷入混沌的意识,半阖的眼睛正要完全闭上,门忽然被推开了,外面的光瞬间涌了进来。 手指骤然锁紧,攥着毯子,喻枫微微抬头极力睁开眼睛想看清楚。 “啊……吵醒你了,不好意思。” 没有完全看清,喻枫已如坠冰窖,不是他想的那个人,也是,就算去酒吧找他也是看着他父亲的面子上,否则边月根本不会在他面前出现。 喻枫重新躺回矮榻上。 在厨房里聊了半天,临到用手机的时候小乔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火塘边了。关门前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