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警察局是一个很大的机构,除了行政中枢以外,它主要由遍布巴黎的警察哨所组成。一个个哨所散布在各个街区里,形成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无论白天黑夜,不停地警惕和监视着社会的一举一动。 督查沙威坐在沙特雷广场角落的哨所里,着手整理刚提审完的盗窃犯口供,记录、提取、签字一气呵成,如同其人一样规整严谨。但他并不能保证每个手下都如自己一般,就算跟他最亲近的学徒,也完全是另一个风格的警察。 皮埃尔进门的声音,跟同事打招呼开玩笑的声音,以及恶趣味笑话和赌约输赢账的讨论声,即使坐在二楼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随着一溜快速跑上楼梯的脚步声,皮埃尔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先生!先生!我接到一份紧急公文,您看应该怎么处理啊?” 青年爽朗的声音炸响在安静的办公室,沙威放下捂耳朵的左手,平静地伸手接过文件快速看了一遍,抄起羽毛笔在末页写了些东西,然后抬头问道:“应该立即给吉斯凯署长过目,你为什么不送去耶路撒冷街?”[注 1] “可我刚从西岱岛跑回来!”皮埃尔大声回答,顺便掀起帽子,露出微微覆盖了些汗水的额头:“署长先生不在他的办公室里。” 沙威低头想了想,用手弹了一下纸张,冲着公文喃喃自语:“我大概知道他今天在哪里,这样吧——” 高大的中年警官从办公桌后站起来,一手拿着文件,一手敲着桌子上的口供,冲着皮埃尔吩咐道:“我去送公文,你接手继续跟这案子,别给我搞砸了。” “得嘞~您就瞧好儿吧,督查先生!”皮埃尔伸手撸起袖子,兴奋地绕过办公桌坐到了他导师刚刚的位置上,开始阅读口供笔录。年轻人学习能力就是强,来巴黎才几年,皮埃尔就换掉了他土气的方言,变成地道的老巴黎口音。[注 2] 沙威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默默劝自己总得有让孩子独立工作的一天。反正这盗窃案挺简单的,就算皮埃尔真搞砸了,他也能兜住底。他在门口拿起帽子,带上警棍走出哨所,向着左岸圣日耳曼区而去。 8 月底9 月初的塞夫勒路上,暑热已经逐渐开始消散。除了最负盛名的林间修院以外,各种沙龙琳琅满目,贵妇人们总是以文艺的保护者自居,纷纷在自家客厅举办优雅的活动。对这种优雅的东西,即使沙威身为巴黎最优秀的督查,也理解不能,好在他只要让公文找到署长就行。 德拉维涅夫人的沙龙在众多同类中算是小规模,但因其丈夫与司法界的私交甚密,除了文艺人士外,警署署长也会前来出席。沙威在门房通报了姓名和证件,由一个身着礼服的男仆引领进入了宽敞的门厅,在通往客厅的大门外等待。 不一会,署长吉斯凯先生穿过客厅大门走了出来,沙威恭敬地鞠躬,并递上了文件。吉斯凯先生边看边问了些问题,沙威照例对答如流,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完美公务员在执行他自己的工作——直到一曲歌声从半掩着的客厅大门里传来。 A la claire fontaine 泉水何其清澈 M\''''en allant proner 我以漫步踟躇; J\''''ai trouvé l\''''eau si belle 水光何其潋滟 Que je ''''y suis bainé我以沐浴身心。 Il y a lontes que je t\''''ai 思君良久, Jais je ne t\''''oublierai 不敢相忘。 Sous les feuilles d\''''un chêne 华盖荫荫之下, Je suis fait sécher 我得擦拭浮尘; Sur la plus haute branche 枝繁叶茂深处, Un rossinol chantait 闻得夜莺啼声。 Il y a lontes que je t\''''ai 思君良久, Jais je ne t\''''oublierai 不得相忘。 歌手明显想要表现得甜美一些,但那声音依然带着明显的沙哑底色,虽然明亮但略带粗糙感,在沙龙中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可在沙威心中却截然不同,熟悉的声音与难忘的歌曲,伴随着滨海蒙特勒伊夏季芳草的清香和杏仁柠檬水的酸甜记忆,让他脸色大变。平日的忧郁漠然不见踪影,坚毅的方脸上显出的是难以置信和震惊,甚至忘记了身边的上司,径直向客厅大门跑去。 “先生,”门后的男仆在沙威推门进入的瞬间,优雅从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