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正午,崔若愚背着药篓,从山路上转回田里。 半路就看见钟鹤等在那里。 他一身白衣,广袖长袍,罩着狐裘披风,头上束着白玉冠。 清癯俊秀的脸庞,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只是蓄了长须,显得更加仙姿神容。 熟悉的桃花眸子里,熟悉的多情。他欲言又止,想上前又怕惊动她。 崔若愚怔了怔。命运的巨浪在她脚底升起来。那种被抛被颠的身不由己,令她晕眩。 像极了知道梁骥死因的那一瞬间。惊慌失措,幻想出来的安稳人生瞬间崩塌。 她连忙稳住心神。朝着钟鹤绽开了一抹苍白的笑容。 “丞相。” 以前她喊他“公子”,喊他“钟鹤哥哥”。声音总是蜜一样清甜。 现在喊他“丞相”,像寒冬清晨的露水,甘且冷。 “若愚。”他桃花一样的眸子里,湿了一片。“为何离开我?为何一直避着我?” 他克制着自己,青年时梦里反复出现的不甘和愤怒,此刻都成了惶恐的试探。 他爱若愚,比他和她想象中都深。 可惜,崔若愚只是笑了笑,低下头,摆弄着那颗还带着露珠的药草。 她低着头说:“丞相。若愚只能陪伴你读书,在太学伺候一心求学的钟鹤哥哥。若愚没有福分和能力,陪伴丞相大人。” “为什么?我不需要你有能力。我会保护你。”钟鹤走近她,伸手扶住她的双肩。 崔若愚没有躲闪。她抬起头看着他。“丞相。我不是那种人。你还是回去吧。” 她抬头之际,他低下头端详着。再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年少时爱人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清秀可爱,眼神还是那样清澈坚定。“若愚。你一点也没变。” 那些无所畏惧的勇敢的岁月。一下子涌上他的心头。 眼泪从他眼中滚下来。 崔若愚挪开眼睛,不敢直视钟鹤的眼泪。 在他看来,她没怎么变,只是身高高了许多。 可他已经变了。 或者说,他顺利地成为了父辈期待的模样。父辈种下了一颗世族子弟的种子,他如所愿地长成了世族子弟的模样。俊秀,博学,高官厚禄,懂得分寸,知道如何维护和壮大本族。 “你走后,我找了很久。原本死心了,才与曹绫成婚。你说过的,不希望我娶一个会算计我的人。可你却走了。”钟鹤颤抖着说。 崔若愚深呼吸,理清了脑海中纷乱而遥远的思绪。“丞相。年少时谁不会犯糊涂呢?我根本没有资格说这些话。你也根本不需要我说这些。” 她很平静。 他很慌张。 “还是因为梁骥。你为了他,能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钟鹤不胜凄楚地说。“有时候我真的想问,司马师杀的人比我少吗?司马师就没有滥杀无辜吗?司马师三妻四妾,又比我好多少?你愿意跟着他出生入死,却不肯看我一眼?” “若愚!这不公道!”钟鹤猛地把崔若愚搂入怀里。 嗅到她身上那熟悉的香气,他整个人都翻腾起来。他紧紧地抱着她,把她围在他狐裘之中。 越嗅越是柔情迷乱。他已经压抑不住,低头去寻她的双唇。“若愚,求求你,跟我走!” 崔若愚在他怀里极力挣扎。她不愿意让钟鹤知道自己有身手,因而迟迟没有拔匕首。 两人肉身上的磨蹭,唤醒了钟鹤内心深处最真切的渴望。他忍不住低吼一声,把崔若愚的背篓解下来,拦腰按在山壁上。 论力道,崔若愚远远逊色于钟鹤。 他喘着粗气说:“若愚。跟我回去。你是我的。” 他已经好些天不去碰柳绵。如今有些欲念焚身,加上面对着青年时的爱人,更是难以自持。 但他还算是清醒的,按住她后,没有进一步动作。拼命喘气让自己冷静。 “若愚。这些年,我浑浑噩噩,做了许多浑事。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原谅我。原谅我。”钟鹤带着哭腔说。“你不知道我寻你多苦。” “丞相。何苦来哉。”崔若愚不为所动。“我们并非同路人。日前受丞相大恩,得以逃脱划伤柳绵的罪责,若愚心里已经十分感激。我并不懂,也不喜欢当丞相府的人。丞相何必自寻麻烦,非要与我纠缠?” “若愚……”钟鹤无力地看着她。她平和冷静的拒绝,就像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 “丞相。同路人至死不渝尚且要被迫天南地北。何况不同路?你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