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羽历一千七百九十九年,腊月。 再过九天就是民间流传的亡国日,白狐儿脸来了,祂的性格一般不会主动找我,祂一来我就知道,我该死了。 祂带我去了一个名叫界海的地方,这里千年光阴,等于人间一天,在日夜操劳之下,我不胜繁巨,年记停更。 … 神羽历一千七百九十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金銮殿。 东云月坐在自己的凤椅上,俯视跪在下方的陈衣。 这个人是我的主人,现在他快死了。 陈衣半跪在地上,如臣子一般,抬头望着东云月。 这个人是我的禁脔,也是我的皇帝。 该说点什么呢?这一刻,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陈衣静静注视着东云月,一千多年前,他亲手将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皇帝打入尘埃,将她尊严践踏的一丝不剩。 那一年,她斩凡,他炼气,云泥之别。 百年后,她为他提供资源,陪他东山再起,他为她镇守天下,替她开疆拓土,他们相依为命,他们形影不离。 这一年,她依然年轻,而他满头白发。 两不相欠? 这两个字?太淡。 “你的身体…” 现在是女皇帝的东云月,颤抖着声音开口。 “无力回天。” 陈衣回答,表情很平静。 东云月不停做着深呼吸,努力维持着仪态,可遍布蛛网裂纹的凤椅扶手,已经暴露了她慌乱的不成样的内心。 陈衣摇摇头,轻声叙道:“有些事情,是必定要经历的,比如生老病死,只要是自然的,何必为他悲哀呢?” 沉默一阵,他向皇帝伸手: “陪我走走吧。” 东云月闭上眼,沉沉点头: “好。” 日出东方,紫气东来。 一道金光,一道紫霞,离开太安城,掠过逆尘海,跨越十万大山,横渡葬佛高原,驻足北山之巅,眺望无际。 清风拂面,东云月紧紧依偎着陈衣胸膛,痴痴呓语: “世上有两个我。” “一个端坐朝堂,受万民膜拜,一个匍匐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颈上戴着金枷银锁,她是巧夺天工的造物。” “你虔诚的信徒,偏执而狂热,冷艳而下贱。” “她的身体,她的灵魂,烙着属于你的印记,满足你变态的野望,填满我龌龊的贪心,无人能比你我般配。” “我的每次情欲都是被你带动的,因你一个眼神都会不可控的颤栗,只独属你,完全受你支配,被你占有。” “我主,感恩你赐我欢愉,又施舍予我苦难…” 这段话翻译过来就是,你若归去,我绝不独活。 陈衣轻轻叹了口气,放弃再劝,张开双臂,合眼。 “嗡!” 霎时。 一根布满金色纂文的光柱,缓缓垂落,一尊神圣法相钻出他的眉心,以无敌仙人之姿俯瞰世间,形散却神聚。 一刹。 神羽十三州,无论修士或凡人,无论飞禽或走兽,皆不约而同抬起头,仰望那道雌雄莫辨且天下无敌的身影。 陈衣转过身,望着东云月:“此地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埋骨不错,待我魂飞魄散,便将尸骨葬于此山间。” 东云月眼眶泛红,啜泣不语,但颔首。 “大善。” 陈衣轻喝一声,法相顷刻崩碎,丹田剑气与道力,如潮水般喷薄而出,遮天蔽日,一分为四,化白虹入上阳。 弥留之际。 他最后看了一眼天空,今天的天气真好,天很蓝。 他突然想到,一千多年前,他和东云月,并肩走出天牢的那天,似乎也是个晴朗的天气,美人如玉,剑如虹。 神羽历一七九九年,桃花剑神陈易坐化北山之巅。 临死。 将自己一身剑意与道韵,毫无保留赠与四位侍女。 东云月平复情绪,为陈衣敛骨立墓:作为斩凡境,搬山卸岭,自然易如反掌,但到墓志铭这一步,她难住了。 即使填满整座石碑,依然记不完对方生前的事迹。 思量半天。 她索性将旧碑推倒,换上一块新的,就写四句话: “陈君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