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摆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盒子,按着大小随意搁在墙角,并不似什么贵重之物。
姬老夫人只随意看了两眼,便转首对恭恭敬敬跪坐于面前的宁修远淡淡颔首,招呼道,“宁大人……久仰。”客套、疏离,还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冷漠。
宁修远低眉顺眼,从未有过的乖顺,“您是长辈,唤我修远就好。”
“虽是晚辈,却是年轻有为的当朝帝师、国公府三公子,这燕京城里人人唤一声三爷的人物……”姬老夫人垂眸轻笑,“老身却只是一介商贾妇人,实在不能、亦不敢托大。”
“您谦虚了。”宁修远浅笑吟吟,似乎并没有觉察到对方言语间的不喜,只继续说道,“百年世家姬家的当家人,江南巨擘,便是家父在此也要为能与您平起平坐而骄傲……晚辈若受了您这一声‘宁大人’,才是托大。”
若真论起辈分,便是自家父母亲往后见着面前这位,大抵也要叫一声前辈才是。
屏风外,嬷嬷垂首唤道,“老夫人,茶来了。”
“进来吧。”
老夫人慢条斯理地打量了一眼面前正襟危坐的年轻人,几乎是她话音刚落的瞬间,宁修远就已经起了身子去接嬷嬷手中的茶水,是个极有眼力见的年轻人——大抵是在皇帝身边当差得久了。
不得不说,这个年轻人的确长得很好,皮囊、骨相,都是上乘,气度举止也极好,一看就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后世子嗣。只是……老夫人看着弯腰给她倒茶的宁修远,看着他收了手坐回去,还是那般乖顺听话的模样,比寂风那孩子还要乖……但她就是不喜欢宁修远。
茶是好茶,从江南带过来的,也是那丫头喜欢的茶。
茶香氤氲间,老夫人低着眉眼缓缓端起面前茶杯,低头吹了吹,才道,“听说……宁大人同尤家那位小郡主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交情?”
“并非如此。”宁修远低着头,脊背却笔直,“尤郡主只是同家母走得近了些罢了。晚辈是家中老来子,在这燕京城里年纪轻虽轻,辈分却高,是以从小到大并没有许多玩伴,要说玩得好的,便只有白家的那位了。”听说白老夫人和姬老夫人早年是闺中密友……
果然,听说白家,老夫人掀了掀眼皮,于茶杯之后看了眼宁修远,不咸不淡状似无意地说道,“白家……倒是有些耳闻。”
“白家公子同姬姑娘亦是玩得来的朋友。”
老夫人点点头,没再接话,只低头喝了口茶,捻着杯盖拨了拨茶面,半晌才对着宁修远面前那杯自始至终没动过的茶抬了抬下颌,“喝茶……试试这茶,老身从江南带来的。我家丫头最喜欢的茶……”
“是……”
宁修远俯身端起,又听对面老夫人说道,“老身来燕京城也有些时日了。倒是听说了些白公子的事情,潇洒、恣意,是个真性情的……”
“的确如此。”
宁修远附和道,说完,低头准备喝茶,又听老夫人说,“宁大人的名声倒是不怎么样,听说是个老谋深算、心狠手辣、心机深沉之人。”
宁修远一愣,端着手中的茶杯一时间喝也不是、搁也不是……半晌,端着那茶杯如坐针毡地为自己解释道,“市井传闻,有些能信,有些却也不能尽信……何况,在朝为官,总要有些吓唬人的手段……有手段,才能保护至亲至爱之人。老夫人您说是吗?”
“话是如此。”老夫人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半晌抬了抬手,“喝茶……尝尝老身从江南带来的茶。”
“是……”宁修远暗暗松了一口气,低头准备喝茶。
却又听对面冷不丁说道,“父母亲族,是天定,换不得。但这身边陪伴之人,今年是这个,兴许明年就是另一个……今日的至爱,不知何时就恨不得弃若敝履。所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就是这个道理。到得那时,殊不知曾经用来保护对方的手段,一夕之间也能成为伤人的利刃。”
这茶,似乎又喝不得了。
宁修远这心里,就跟自己手中的这杯茶一样,七上八下的。面前这位老夫人,言语轻缓,不疾不徐,甚至带着几分江南女子骨子里的知性温柔,本分凌厉也不见,纵然对你有天大的意见,也不会咄咄逼人地告诉你——离开我家丫头!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可这含沙射影的言语,带着眼底并不掩饰的锋芒,倒似软刀子磨人一般,杀不了,却也不好受,一刀刀地难受着。
宁修远轻轻叹了口气,搁下了几次三番都没有喝到一口的茶水,才终于抬头,直直看向姬老夫人,“您的意思,晚辈明白。这个时候大抵晚辈说什么、作出什么保证,在您面前都是没有什么用的。只是……有一句话,晚辈不得不说。”
“嗯?”
“晚辈并非良善之辈,亦是从龃龉人心、诡谲风云中一路走来,杀过人、沾过血,您于坊间听到的那些名声做不得假。晚辈一直都清楚,配不上她,心中亦是如此挣扎过。只是……”他微微敛着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