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会不会乐开花姬无盐不知道,但是小丫鬟看起来的的确确是乐开了花。
照顾了宁修远将近一宿,姬无盐看起来有些恹恹的,她咬着后牙槽,皮笑肉不笑地问子秋,“宁修远知道你这么叫他吗?”
小丫鬟此刻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姬家有喜”的喜气洋洋,点头点地都比以往卖力,“知道呀!方才他拉开房门的第一瞬间,奴婢就改口叫他姑爷了啊!”
……姬无盐敲了敲太阳穴,突然觉得,贴身丫鬟什么的,还是朝云那种机灵些的好,不然,连带着主子都跟着丢人。
半晌,她扯开了话题,问子秋,“三爷呢?”
“姑爷方才出了一趟门,没多久之前刚回,然后就让人安排了沐浴,奴婢瞧着……大概是回府去拿衣裳去了。”说完,贼兮兮地笑了笑,又道,“这会儿,席玉过来了,两人在院子里说话呢。姑娘既醒了,就起身洗漱吧,洗漱完刚刚好用午膳。”
姬无盐点点头,“好。”
说完,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虽然觉得小丫头挺丢人,却也没有想过要纠正这个称呼,竟然由着子秋一口一个“姑爷”地叫着。
……
午膳是一起用的,姬无盐眼神躲闪,表情带着几分“做贼心虚”,浑身上下哪哪都写着不自然,即便是还关心着宁修远的身体状况,竟然也不好意思开口问询,甚至,连眼神都没对视过。
像一只缩回了壳里的蜗牛。
宁修远瞧着,又好气,又好笑,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扯开了去,“一早,东宫那边就传来了消息,李裕齐宿醉未醒。太医也过去看了,说只是喝醉了,至于为什么至今未醒,却是瞧不出分毫来……便说太子这几日心绪烦忧,借酒浇愁了。”若非如此,小媛再如何无辜、平日再如何得宠,也是要被怪罪的。
说完,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太医不至于连七日醉也不认识,走前我也没刻意清理过那些酒杯……那香,能掩盖七日醉的味道?”
姬无盐点点头,有些沉默,脸上羞赧尽数散尽,她想起昨晚李裕齐近乎于疯魔的样子,他说他那么喜欢她,他说他恨不得她去死,都说酒后真言,可这样爱恨两难的疯狂……当真可信?
宁修远朝着门口递了递眼色,席玉哄着寂风下去了,子秋心领神会,拉着岑砚也下去了。宁修远给姬无盐夹了一筷子菜,才道,“崇仁殿的案子首先接手的宋元青,然后才移交的大理寺。那些卷宗我看过,其中一些细节未曾同你说起,是觉得那时候的你……大致是不会相信的。后来,听说你找了宋元青,我想着你大概也清楚了……宁宁。崇仁殿的那场大火,虽然蹊跷,但不得不承认,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亲手纵火的人,都是太子妃……上官氏,也就是你的姐姐。”
低着头吃饭的女子抓着筷子的手倏地一紧,没说话。
“纵然如此……东宫在其中,却并不无辜。”他说,言语之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轻缓。
姬无盐抬头看去,眼底茫然无助,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就像是当年在路边无家可归又无处可去的寂风,只等着有一只手能牵着他,给他一个方向。不管是哪里,总算是有了方向。
“根据卷宗之中,东宫许多下人提及的细节,都说那阵子的太子妃脾气和之前相比,大相径庭。不过很多人更加相信是因为太子妃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得宠,心中难免怨怼,脾气才会越来越暴躁……起初我也是接受这种说法的,可后来在大理寺的案子中,我发现些许不对劲来。”宁修远见姬无盐搁下了筷子,便倒了杯茶水递给她,才道,“于那些下人口中,说辞难以统一。就好像她的脾气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便是有人当着她的面打碎了杯盏犯了错处也没有关系,不好的时候,便是从她面前走过,仪容不甚得体,都要被重重责罚。”
“也有人说,太子妃情绪不好的时候,有些像是被魔鬼控制了神魂,类似于说书先生口中怪力乱神的东西……”
怪力乱神?
姬无盐蓦地想到黑袍天师苦心孤诣弄出来的蛊……李裕齐说,上官鸢和李晏先在东宫之内卿卿我我,可依照自己对上官鸢的理解,纵然李裕齐再如何怠慢、无视、冷遇她,纵然最初的情谊半分不再、纵然只剩下怨怼和仇恨,她也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所以那句话姬无盐从未入过耳。
如今想来,隐隐间看到了些许真相的影子,只是那影子终究如同水中月、镜中花,看得到,却又触摸不到。唯有一件事却是确定的,整件事情里,并不只有东宫的影子……黑袍天师、上官守护的宝藏、还有李氏皇族,又有何人无辜?
她端着手中茶杯,指尖死死抠着杯壁,指节间因着用力泛了白。嘴角抿着,唇间血色尽失……看不到的地方,像是有一张巨大的网,兜头罩下。她不怕真相、不怕未知,所有的一切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她只怕……来自亲族的背叛和舍弃。
自打出生起,姬无盐就被养在云州,她很少回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