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远离开姬家,没有回宁国公府,而是去了白家。
白行是出了名的夜猫子,还没睡,见提着四坛子酒跳墙进来的宁修远,瞠目结舌……莫不是个假的?
宁修远也不管白行心中那点儿小九九,开门见山,“顺道去了趟皇宫,搬了几坛子好酒过来,喝?”
顺道?去皇宫?这个时候宫门已经落锁了吧?
白行眉头一跳,“你……你胆子够大啊,皇宫都敢夜闯,就没人发现吗?”
“有自然是有的,皇帝手下那么多人,要是我这么堂而皇之地进去都没发现,那还是引颈自戮了吧,别浪费粮食了。”宁修远冷嗤,熟门熟路地拿杯子、倒酒,碰了碰白行面前的空杯,一饮而尽,又满上,一气呵成极了。
又给自己满上之后,他也没急着喝了,只道,“替他干了这么多年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进宫去取点酒喝个庆功宴,不为过吧?”
“陛下……”父亲回来说宁三爷撞了脑袋,一个脑袋裹地跟两个大似的,白行听着都惊呆了,他指指自己的脑袋,“陛下知道?”
“嗯。知道。”不过就是一场戏,足够皇帝动大怒的一场戏罢了,显得更加师出有名……否则,日后被人抓了把柄,可不就是欺君之罪?他宁修远怎么可能落下如此把柄……
他指指酒坛子,有些不耐于白行的磨磨唧唧,“还喝不喝了,你爹这些年的眼中钉、肉中刺终于彻底根除了,可不得好好庆祝庆祝?只是你爹那人古板、迂腐,同他喝个酒,还要礼数周全,累得慌!”
今晚的宁修远,有些古怪。
他从来不是贪杯之人,甚至,白行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他主动找人喝过酒,还是这种类似于“不醉不归”的喝法。
一个郭文安而已……又不是多年死对头卞东川或者李裕齐,倒也不必庆什么功。
而且三爷今晚的样子,也的确不像是来喝庆功酒,倒像是借酒消愁。
白行在他的催促下给自己倒了酒,刚倒上呢,宁修远又来碰杯,什么也不说,直接仰头一口闷完,又去够酒坛子。
白行没拦着,低头抿了一口,道,“挺好的酒。你这喝法如同牛饮,着实浪费。届时,给我留一坛子,我搁这慢慢喝。”
“成。”宁修远点头,然后就没说话了,有些欲言又止的犹豫。
反常又古怪。
白行打量着他的表情,确定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绝对不像是庆功的样子,反而满腹心事无处可诉,遂开口相问,“您……您是有什么心事吗?”认识宁修远这么多年,这样的情况着实少见。
宁修远摇摇头,只沉默着喝酒。
他喝得多,白行就少喝些,总要有个人保持清醒不是?
半晌,酒意上头,宁修远靠着椅背,眉头都锁在了一起,半晌,痴痴地笑了笑,“白行……你知道瀛州闹水患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吗?”
白行一愣,摇了摇头,“我没去过,也没见过。但……听说是个人间地狱般的模样。”
是啊,那就是一个至暗到宛若地狱的世界,就好像太阳永远不会再升起。
她说,她见过。
宁修远自己也见过,他在那里待了并不算短暂的一段时光,她说的那些场景,有些他见过,有些他没见过。人定胜天很多时候只是空喊的口号,漫天大雨中电闪雷鸣,洪水席卷而来的时候,人……大约也就只能算是汪洋大海之上的一叶扁舟。
如何胜天?
死伤是必然的。即便今年拨款多、人力也足,但姬无盐所说的场景,多多少少还是每日都在上演,只是因为朝廷的人来了,所以百姓们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不至于和往年一样那么绝望。
可是……宁修远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姬无盐那样的“感同身受”,就好像他知道战事必有死伤,所以会惋惜、会痛心,但不会因此耿耿于怀着,他怜悯瀛州的百姓,但这些情绪并不足以左右他的任何决定。
“三爷?”宁修远的样子太过于古怪,白行瞧着心里头都跟着发怵,“莫、莫不是瀛州出了什么……大……事?”
“没有。”宁修远摇摇头,又去倒酒,半晌,才喃喃道,“她说……我没有人性。”明明对方说的是“我见过人性”,到了宁修远耳中却成了“没有人性”。
白行下意识就要点头,生生忍住了。寻思着这燕京城谁那么大胆,什么大实话都敢说出口?转念一想,又觉得说了这种话还能活着、并且还能让这位爷耿耿于怀到不得不借酒浇愁的,大概也只有那位祖宗了……
姬大小姐。
他试探着问道,“你们……吵架了?”
“没有……我哪舍得跟她吵……”宁修远说句话喝口酒,只是他酒量好,怎么喝也喝不醉,反倒是越喝越清醒,小丫头冷着一张脸说的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着他的脑壳,“她太理想主义,太英雄主义,她把苍生扛在肩上而不自知……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