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姬无盐摇头苦笑,对着陈老并不避讳自己的无力和胆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对着自家外祖母,很多心里话其实说不出来。既不愿对方担心、也担心对方自责,于是那些话纵然辗转在唇齿之间好几回,又悉数咽下。陈老却不同,他在这件事上没有那么多难以启齿的顾虑,反倒能更客观也更理智些。
他阖了手中的书,才轻声说道,“洛歆平日里虽然大大咧咧的,但其实为人甚是机敏聪慧,你瞒不了多久的。”
“能瞒多久是多久吧……”饶是姬无盐也觉得一时间别无他法,“我知晓她敏感,是以如今都不敢去见她,就怕字里行间的,什么时候露了陷……”说完又是无奈长叹。
仿若要将那些在外祖母院子里憋着的、堵着的,积攒着不敢抒发出来的情绪在此间倾吐个干净。
陈老亦是长叹,半晌,才道,“罢了……这两日我寻个由头,让她来我这边帮衬一二,一来,我这里也的确需要人手,二来,她忙起来了,便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顾虑到许四娘那头,再者,自然也能减少你们见面的次数……只是如此一来,这几日你若是无事,便不要来我这里了,免得撞上。”
“你这丫头平素瞧着是个机灵的,顾左而言他的时候却又总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相熟之人自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姬无盐并不否决,只颔首道好,说完又去看陈一诺,唤道,“陈公子,陈家同古家的婚事,可曾听说了?”
方才姬无盐同陈老说话的时候,陈一诺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就仿佛沉浸医书之中并无所觉似的,连表情都没有变化。这会儿听见姬无盐唤他,才从面前的书中抬了头,蹙着眉头想了想,摇头,随后又点头,估摸着觉得自己这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模样着实有些好笑,遂坐直了身子解释道,“来燕京城之前并未听说具体是哪家儿郎,但族长的确是在替家婷姐筹谋成亲之事来着……是,古家?不知,是古家哪位公子?”
姬无盐同陈老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家辉、家婷,又是族长亲自操持的婚事,对方在陈家是什么身份瞬间昭然若揭……只是,陈家辉不是……家中独子吗?
古家老爷子胃口倒是不小,直接找上了陈家嫡系……也不怕最终与虎谋皮。
姬无盐心中虽有思量,面上却仍声色不露,也并没有急着去回答陈一诺最后的问题,反倒问他,“陈家……婷,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听他的口吻,似乎还有些熟络。
“家婷姐……”陈一诺眉宇未舒,他换了个姿势,却仍是席地而坐于那堆未曾阖上的书籍之中,他一边斟字酌句,一边喃喃说道,“家婷姐是家辉同父异母的姐姐,她母亲我不曾见过,族中有些风言风语的……并不好听,姬姑娘也是出生世家,应该能想象得到,我便不多赘述了。”
姬无盐点点头,没吱声,这些个家长里短的事情她也没什么兴趣知道,她问这些不过是想找到这件事情的切入口罢了。
陈一诺便继续说道,“家婷姐被带回来的时候,约莫着才三四岁的年纪,彼时家辉正被抱在怀里呢,为此,他爹娘大吵了一架,还险些动了手伤了人。这事后来是被族长平息的,只自那之后,家辉的爹娘就不对付,三天两头的吵……”
陈老起身倒了热茶,一人一杯,姬无盐接过,才道,“嗯……陈家辉和陈家婷的关系呢,如何?”
陈一诺捧着茶杯道了谢,才讪讪一笑,“家辉那性子,姑娘也见识过的。本是家长嫡长子,偏莫名其妙跑出来一个‘姐姐’,他自是不乐意的。是以在族中便是诸多针对,更对外宣称他是家中独苗苗……家婷姐却是个性子软乎的,每每被欺负了,也只会躲起来哭……我都遇见好几回了。”说完,便笑,只是那笑容,竟是鲜有的温柔。
姬无盐眉梢微挑,含笑说道,“陈公子对这位姑娘,似乎颇有好感?”
对方表情腼腆,端着茶杯抿了一小口,又抱在怀里,才解释道,“不过就是……些许怜惜罢了。你也知道,姑娘家在陈家的生活本就不容易,何况还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嫡系女子,莫说陈家辉不喜了,便是族中姑娘也诸多针对,家婷姐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这才被族长多看两眼。即便如此,对陈家来说,她也不过就是联姻的工具……陈家的规矩轻易不会对外通婚,但因着家婷姐身份的特殊性,便是很好的联姻对象。”
姬无盐仍是安静听着,甚是耐心,一直到对方说完,才冷不丁问道,“这些……我是说那些被同族众人针对的事情,是陈家婷同你说的,还是你自己瞧着的?”
“有几回我瞧着她在哭,起初她并不同我细说,只支支吾吾的,大抵是后来因此熟识了起来,才同我说起这些事……”
姬无盐当下了然——那就是并未亲眼所见了?这位性子过于柔软的家婷姐能在吃人的陈家、至少是吃女人的陈家一路走到如今同古家少主谈婚论嫁的地步,可见也不是什么人人可欺的角色。
柔然大抵只是保护色。
只是不知这保护色之下……是什么样子的一张脸……
“姑娘还未告诉我,这同家婷谈婚论嫁的公子,是古家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