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司机在粗声大气地和王栋对送货单:“你是402室的王先生对吧?” 车没熄火,发动机发出震耳的轰隆声,王飞翔没法听清楚王栋在怎么回答,但能听出司机很不耐烦。 司机:“哎呀,王先生,麻烦你把话说说清楚行不啦?是不是沙发床送上去之前要把旧的先换下来嘛?你好像付过搬运的钱了对吧?” “把旧沙发换掉?”司机的话落入王飞翔耳中,他听得非常真切,心里就又是咯噔一下,同时也想起了客厅里,那套比他的年纪还要大的实木沙发。 “记得小时候,妈妈总是嫌弃沙发太硬,抱怨不像别人家的那样软乎乎的,坐上去能陷一个大坑。后来我才知道,木沙发是他们结婚的时候花很便宜的价钱从旧家具店买来的。我是最懂妈妈的人,我知道她绝对没有虚荣心,和爱财的女人不一样,那些年,她就是觉得委屈,心里总装着难以找人倾诉的委屈。沙发是她发泄的借口,她之所以不喜欢沙发,是因为她不喜欢和爸爸呆在一起。” 本来对戴着大口罩,看起来又落魄又古怪的爸爸感到内疚,可一想到母亲陈娟,王飞翔的心情就又陷入了重重矛盾中。 明知道自己要回来,爸爸却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买新沙发,要把旧沙发换掉,是因为什么?是不是他也看旧沙发不顺眼了? “并且司机说过,那是一张沙发床,家里又不是没有床,他又干嘛要买两用的呢?” 王飞翔是没法猜出王栋的用意了,但听见货车司机的声音,从刚才的大声吆喝渐渐变得柔和,似乎对晚上送货没那么大情绪了。看来司机发现王栋不是故意说话不清,而是先天残疾。 “呦,王先生您站开一点,这东西重别砸着您哦~” “行行行,我们明白,放心放心,您不用张嘴说话,我们不会把您的木头沙发磕坏的。” “哎呦呦,旧的都不要了,您还招呼的这么仔细干嘛啦?我们给你拿走也直接就拉到垃圾站丢掉了,沙发都旧成这个样子了,连卖到旧家具店人家也不收的啦。” …… 实在是看不见道路对面,大货车另一边的情况,可货车司机嗓门大,说的话王飞翔一个字也不会听漏。 “爸爸不是嫌弃旧沙发才更换新的,他还很爱惜那套旧的呢,人家搬出门,他还仔细招呼着,好像就怕给碰坏了。” 王飞翔真像是在脑子里装了两个使劲拔河的人,使他的思绪左右摇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司机晚上比白天更赶时间,就盼着能早点干完活后收工休息,所以搬运工们手脚都很麻利,王飞翔能看见他们从车上卸货,又把陈旧的木沙发搬进货厢,再把新货送上楼,整个过程连10分钟也没用到。 王栋从路灯旁转过来,王飞翔又能看见他了,他走起路摇摇晃晃,像是撑拐杖也有些困难,最适合他的应该是轮椅。 王飞翔像是眼睛里掉进了东西般难受,他用力眨巴几下,明白过来,一巴掌就拍在了脑门上。 “我知道了!这次我说要回婺华,爸爸会不会是以为我要把阿芬和豆丫也一起带回来呀?所以他才给家里换了沙发?可是,可是前天晚上,我不是告诉了他我一个人回,并且是住鲁荣德那儿,不回家住嘛?哦~要不就是鲁荣德嘴太快,先和爸说了我要回来的事,他的沙发床定早了?一定是这样,那时我还没告诉老鲁我到底是一个人回还是带家眷呢!” 一通百通,王飞翔止不住一个劲捶头,骂自己是浑蛋,可他又哪能知道收到了消息的王栋会那么积极,一下子就把沙发床买了? 坐在健身器材上,王飞翔什么也想不清楚了,此时他只渴望能再扎扎实实喝一斤白酒,让自己醉过去,或许心里就不会难受到炸裂了。 大货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走的,等王飞翔回过神,再去看那盏昏暗如豆火的路灯,门洞的安全门紧闭,王栋送走司机后也上楼去了。 但是402室的灯大亮着,拉紧的窗帘映出一个弯曲的身影,在客厅里缓慢走动,不用细想,也能猜到王栋是在收拾新沙发呢。 “爸~对不起!”此时的王飞翔受冲动的情绪驱使,发疯似的想冲上楼,让爸爸不要忙碌了,再好好向他说声对不起。 然而,正如他在微信上所说,这次回家,他连家门钥匙也没带,他始终是没跨过心上那道坎。 将“对不起”三个字咽回肚子里,王飞翔望了望楼下门铃,就离开绿化带向小区外走去。 都快到夜深人静时了,门房保安在这种时侯最警醒。 大货车早就开出了小区,正大门的铁闸拉紧,此时就只剩了偏门开着,方便夜归的居民。 王飞翔想着心事埋头往外走,脚步不太稳当,走得有点歪歪斜斜的。留守值班的老保安见他大晚上的还在往外跑,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