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焦的山顶,林闵贤一个人站在那儿望着手下人在炮火中越来越少,在装甲车机枪扫射里根本无法还击时,同样被一声炮击吸引了。
他也看见了那个宛如佛像倒立般的黑云冒起,随即,冲着那朵黑云伸出了手,微张着嘴久久不能言语。
“领导!”
手下人赶紧过来给林闵贤摁趴下,紧接着他所在的位置顿时被一排子弹扫了过去。
“领导,你没事吧!”
林闵贤再一抬头,看见了一只脏兮兮的狐狸,狐狸身上还有从焦土一样的山坡上蹭下来的碳灰,正张着嘴伸出舌头仿佛面带微笑一般坐在了自己面前。
又是狐狸。
林闵贤回头去问:“你们看见了么?”
手下人愣了一下,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看见什么?”
“援军来了?”
林闵贤再次扭头,那只狐狸就坐在那儿摇晃着脑袋望向他,宛如正在调整自己观看的角度。
倒立的黑佛、别人看不见的狐狸,东掸邦马上就要全面占领佤邦、自己马上就要吃下央荣的部队……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阐述着一個道理。
林闵贤翻过身仰头看向了天空,他很想问问这到底是什么。
可……
不断有硝烟冒起的天际仿佛并没人回答。
“领导,咱们突围吧!”
林闵贤硬是让手下人给拽了起来,像是当年当‘红X兵’大头目的时候,自己一样拥有纵横四海的气度,最终不过是落得了这么个下场,那时候就是因为手下人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才跨越了国境线,来到了这儿。
他以为,自己可以从头再来!
是,他的确从头再来了,在这片土地上还建立起了一个叫‘东掸邦’的政权,结果让‘佤邦’收拾的像鸡崽子一样,根本动不得窝。
再往后终于找到了机会,占据了佤邦半壁江山,甚至只差一个勐能就将整个佤邦捏在手里时……
“是野狐禅。”
林闵贤的手下听完这四个字,人都是懵的,他们问的是从哪个方向突围,不是馋不馋。
林闵贤见手下人没听懂,伸手直接抓住了人家肩膀用力摇晃道:“是野狐禅啊!”
他晃晃悠悠站起,指着地上空无一物的焦土:“野狐禅不知道么?”
“一高僧讲法,被问‘得道之后,可还会沾染因果’,高僧对云‘不沾因果’,自此堕生成狐!”
手下人更懵了,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林闵贤指着自己:“我,我就是那个变成狐狸的和尚!”
“在海南当‘红X兵’就是错的,可我根本就看不出来,还在错误这条路上走成了最大的那个。当时老天爷已经给过我一次机会了,他让我跑到了这儿!”
林闵贤见手下人听不懂,干脆一甩手,自顾自的说了一句:“后来狐狸不服,不知道自己错在了何处,每日听禅问道,终于等到了开坛讲法的百丈禅师。”
“连听多日,狐狸确定百丈禅师是有道高僧,终于在讲法结束,众人散去时独自留下,如同别人问他一样,也问了一句‘得道之后,沾染因果嘛’?”
“百丈禅师回答‘不昧因果’。”
讲到这儿,林闵贤突然转过了身:“明白了么?不昧因果!”
“不是不染因果!”
“虽说一字之差,但归根结底是打根上就错了。”
“野狐禅,说的不是大彻大悟,说的也不是错了一个字就被罚五百生为狐的凄惨,更不是卫道士嘴里辩驳的那些邪魔外道!”
“野狐禅,其实想要说的是,你从一开始就错了,可你要不承认,非要在这条错误的路上走下去,只能越走越远!!”
“堕生为狐,罚的不是一字之错,罚的是明知是错,却误以为对且不知悔改;”
“狐狸得知因果后,求百丈和尚埋葬自己,埋的也不是肉身,埋的多年执念,埋的是曾经那个不求甚解却非要和人辩驳的自己。”
林闵贤满脸苦笑,苦笑着摇头:“当年我就已经错了……到了这儿以后却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我再次拉起了队伍有了地盘,致使我的错误债台高筑,就像是原本就搭斜的塔,终有一天会倒……”
“所以阿德有了点功绩开始目中无人,在兜里比脸都干净、手上还没有任何本事的时候,就开始觉着低三下气丢人!”
林闵贤看着手底下人再次问道:“这回你们明白了吗?”
“疯了……领导疯了!”
“他疯了!”
剩下的这些东掸邦的兵调头就走,山顶只留下了林闵贤自己一个人那一瞬间,他看向脚下的炮火,说了一句:“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清醒过。”
那一刻,林闵贤站在高山之上猛甩袍袖,耳边仿佛再次响起了台上的锣鼓家伙,这回他打算借着满山炮火再唱人生最后一出戏,连开场那句:“罢了~”都喊了出去,结果刚一张嘴,他唱不下去了。
他发现好像没有哪句戏词再能配上此时此刻的心境了……
他的心境,是人生。
他的升华,是人生。
他用一辈子活成了一个错误,最终得到的结果,依然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