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窒息之感催生出的阴影,至今还未消散。 她这副躯体看似受尽尊宠和关照,实则却与太极宫中悬挂在正殿的那柄角弓并无不同。 那柄角弓是岳暻珍爱之物,太极宫的宫人每日细心拂拭,还有专人定期将之送往武备馆保养,可又怎么样,再尊贵,也只是个身不由己的死物而已。 ...... “太后娘娘,不出您所料,舒贵妃果真已经对王上的身世起疑,她回宫后便四处打听宫中旧人,还去了那顾氏住处,似乎想查探什么。” 福宁殿内,宋太后主仆二人在烛光下悄声密谈。 玉滚子轻轻碾过宋太后已卸下晚妆的脸颊,如在平地攀爬的虫子。 高内侍抬起眼皮窥探太后反应,只见太后握住玉滚子的指节曲起,唇瓣忽然打开,表情随之动荡起来。 “那贱婢分明还在为她兄长的事情记恨哀家,否则不会在这事情上上心......顾氏死后,云乐舒很快就离了宫,岳暻也被夷狄缠住,加之那地方有人值守,哀家便也松了警惕没让你们彻彻底底地清理一遍,真是大意,你可有留意她有没有在顾氏那里翻出什么当年的蛛丝马迹?” “贵妃那边似乎无所发现。”高内侍安抚道,“那地方王上常去,这些年都没有发现什么,贵妃又能翻出什么来?再说,顾氏若想告知真相,又何必留下不一定能被人发觉的线索呢?她与王上唇齿相依,难道就没有一个说出真相的机会么?依奴才拙见,顾氏临死都不曾提及那件事,就证明她并不想让王上的身世公之于众,自然也没必要留下什么片纸只字,娘娘,您实在不用太担心。” “是啊,顾氏爱她儿子如命,怎么忍心让天下人知道他儿子的生母是个被人凌辱致残的卑贱宫奴呢,她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只怕也消受不起这份富贵。”宋太后神色稍缓,可很快又心头发紧,“可顾氏即便不留下什么,那个云乐舒若是步步紧逼,引得岳暻也起疑该怎么办?岳暻若是有心探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情报网。” 顾氏性格柔顺,任劳任怨,是个打一拳头都闷声不吭的角色,所以这么些年她虽顶替了顾氏,却也在福宁殿太后的位置上坐得心安理得,享本该属于顾氏的福祚,受万民供奉,过得侈靡滋润。 她便是吃准了顾氏不敢反抗的性子。 亦或者,顾氏根本就不在乎太后之位。 顾氏吹得一手好笛,本是进礼乐司的好根苗,却因得罪宫中掌事被打发到她宫中做事,一待就是两年,顾氏模样不差,却本分守拙,一心只想入礼乐司,痴迷于笛曲不可自拔,她后来也在顾氏苦苦哀求之下答应替她向主事美言,争取让她重新参加遴选。 可就是那么不巧,在顾氏获准回礼乐司参考之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她是对不住顾氏,可若当时不那么做,她只有死路一条。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那什么宋妃迎合先王虽然厌烦,却比身首异处好多了。 往事于心头流转,宋太后不由得想起那个疾风骤雨的夏夜。 一杯令人神魂颠倒的助兴酒,困住了顾氏一生,也让她一步一步踏入深渊。 顾氏被她强行送到先王床上时那双绝望又悲凉的目光,像溺水之人伸出水面被泡得浮肿的双手,她视若无睹,心底却深感罪孽深重,然而那份愧疚比起被抄家灭族、五马分尸,又是那样不值一提。 她惯会逃避,也十分擅长开别路,寻新欢,变着法儿地令自己欢愉。 只要寻到开心,旁人的水深火热就与她无关。 “既然如此,咱们就想法子不知不觉地将她除去,以绝后患......”高内侍目光一定,用力握了握拳。 “务必小心,若是让岳暻知道我们动了她的眼珠子,只怕是要杀人。” 宋太后声音微微发抖,对这一决定感到胆颤,她本来是不想动云乐舒的,可此时此刻,她同那年一样,没有别的选择。 母亲这个身份是她的保护伞,哪怕最后岳暻因为云乐舒的死迁怒于她,她也不至要拿命相抵。 而若是岳暻对自己身世起疑,查出自己的生母非是她而是顾氏...... 她不敢想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 殿中分明无风,宋太后陡然一阵战栗,身上一阵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