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受惊。 围屏一经拉开,烛火的光便涌了进去,云乐舒看见罗汉床上坐着相貌极为相似的一对男女,他们身体之间拥着一个——正在哭泣的怪物。 那怪物接触到烛光,愈发癫狂躁动,不安地缩在男女怀里,浑身抖若筛糠,摇头弄舌。 哭声犹如夜半幽灵,呜呜哇哇,既尖锐又凄厉,听得云乐舒心头惧怯。 男人按着不停扭动着身体的那一团怪物,女人如全天下的母亲一样温柔且耐心地抚着那怪物皱巴巴犹如七旬老者的脸颊,轻声地安抚他,“乖儿子,娘亲和爹爹在呢,别怕别怕......” 随即从袖中掏出药丸,快速喂到孩子嘴里。 那口角流涎,两目上视,歪嘴缺耳,四肢佝偻蜷曲,长相诡异的怪物,竟然是面前这对年轻夫妻的孩子...... 云乐舒不敢再去看那孩子的模样,茫然而惊恐地看向云浈,心中恐惧在慢慢扩散。 这时,床上那男人缓缓转过身来,说道,“让诸位受惊了,孩儿一旦离了熟悉的地方,就容易惊痫。” 云乐舒闻言回头,却看到那孩子正死死咬着他的右手手掌,她惊乎,“你的手......” “无妨,今日受云公子所托与姑娘一见,是有些肺腑之言想劝诫姑娘。” 女人收起药瓶,熟练地抽出袖中帕子,心疼又无奈地为男人擦去掌心的一点血迹。 男人温柔地看了身边的女人一眼,缓缓说道,“姑娘,如你所见,我们的孩子生了病,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心智不全,无法自理,一辈子都需要我们夫妇二人悉心照顾,方能维持生命。” 云乐舒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病症。 “可是这病......却是我们二人亲自种下的孽根,他如此痛苦地活在世上,全是因我们的无知、固执、自私,我们实在不配为人父母......” 女人痛苦地别过脸,以手拭泪。 “姑娘,你可知图璧民法为何不允近亲通婚?我想你应该猜到了,我与丽娘本是亲兄妹,只因幼时家穷父母将她转卖与人,她很小便随养父母走南闯北,长大后再相见彼此早已辨识不出,我们后来两情相悦,双方父母皆点了头,自然三媒六证,喜结良缘,可婚后不久,母亲偶然发现了丽娘的身世,这婚事便成了悲剧。” 云乐舒下意识地看向云浈,忽然知道他今日特意安排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双方高堂皆极力反对我们将错就错继续做夫妻,也将图璧民法抬出来威逼震慑,一定要我休了丽娘,我怎么甘心?我如何将自己心爱之人娶进门又无故休弃,其中缘由外人怎么会知,人人只会道她被夫家嫌弃,将来她如何面对众口铄金,指指点点,遑论我俩一片情深,早就定下终身之约,亲兄妹又如何,我就是要定了她。” “父亲母亲终究拗不过我们,我们便似寻常夫妻一样和美,可丽娘她很快有了身孕,我们并不知这意味着什么,直到生下他时,才感到五雷轰顶——” “他自小多病多灾,我们悉心照料,废财费力方将他养到这么大,如今家中囊空如洗,他的情况却越来越糟......邻里渐渐也知道了,三寸鸟,七寸嘴,三街六市闲言碎语不断,父亲母亲终究扛不住压力病倒了,我便带着他们母子离了家乡,四处寻医,为孩子续命......” “姑娘,你知道我的孩子被人称作什么吗,他们叫他怪胎,称他畜兽,骂他妖怪,拿石子扔他,用火烫他,偷偷拿水泼他......他这么小的孩子,有什么错呀?可是所有人见到他都厌恶......还好,我的儿,他根本听不懂......”一直沉默的丽娘也开了口。 她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既心疼又愧疚,“我不止一次想要掐死他,不止一次想,若是当时不把他生下来就好了,可是......” 男人叹息一声,接过了话,“可是......你不忍见我绝后,不愿父母亲为子嗣之事愁悒终日,我亦不忍你受流言公论讨伐。” 云乐舒深深蹙着眉,脸色越来越白,瞳眸中映着烛火中惺惺相惜却难掩悲戚的夫妻二人。 她心里反复回想起昨日桥畔下那截然不同的场面,矍铄的老人家含笑弄孙,年轻的夫妻恩爱相偎,可爱的儿女绕膝抱腿,一家人和融一片,何其圆满? 她忍不住在想,师兄他半生凄清,与她错爱一场伤透了心,会向往这样安常履顺的圆满生活,是理之当然吧? 她凭什么剥夺他的幸福呢? 何况他身边已有了关雪河,难道她要凭着自己这份自私的爱拆散他们吗? 死缠烂打,曾为她所不齿,她若真的在看过丽娘夫妻后还坚持如此,那真的是可憎可恶,连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