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出言询问他们到底在笑什么,只询问起顾嬷嬷的近况。 那头岳岘与云乐舒终于笑完了。 岳岘倒了两杯秋香露,与云乐舒捂着犹在起伏的胸脯,喝了起来。 岳岘见他没有见怪,才放心地拉着云乐舒给她讲自己是如何如何不容易地从凤藻宫的库房里寻到那支紫铜笛的。 还夸张地比划着那架子有多么多么高,那高梯有多么多么地晃,他又有多么多么地害怕,却又因为不想让她失望还是毅然决然爬上去取了。 听得云乐舒是老泪纵横、感天动地,搂着他又亲又抱的,挑着各种好词好字夸他,什么英勇、仗义、守信、自强、忠厚、有担当、男子汉之类的,夸得岳岘都自觉有些过了。 云乐舒摸着光滑的紫铜笛,尝试着放在嘴边,吹响了一段调子。 岳暻与顾嬷嬷的注意力被这声呜咽笛声吸引过来。 岳暻看向慎怀,吩咐道,“把谱子拿给白姑娘。” 云乐舒愣了一下,从慎怀手里接过。 “你让流川帮你寻笛稿,孤那里正好有一册,今日顺便带来给你。”岳暻看着那双雪白玉手中握着的笛子,淡淡道,“这笛子的音色比当时在金陵买的那把好多了。” 云乐舒转头,见顾嬷嬷有些呆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笛子,好像并不抵触,便笑着说道,“不如我吹一曲给嬷嬷听吧?” 顾嬷嬷嘴巴微动,点了点头,“好。” 云乐舒便又吹起曾经在金陵第一茶吹过的那曲《折杨柳》来。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 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每回吹奏此曲,总是心伤,非为风月,只为曾经翠微山中,一家和美,圆满安乐,而此时此景却非彼时彼景之故。 可是这回远在他国,想的竟不止是百灵山,不止是山中闲时,不止是四时乐事,不止是师兄师父和紫璃,还有这数年来曾在生命中落下痕印的张张面庞,甚至连君亦止的脸都在悠悠笛声中掠过一瞬...... 云乐舒忍不住想,此时在顾嬷嬷心里,是否也会通过这笛子想起历历前事,想起没有被罪恶染指前,那干干净净、热爱音律的自己? 岳暻其实并没有在听笛曲,他的满腹心思全落在那持笛的少女身上。 云乐舒吹笛时,眉间的愁与叹太悲惋,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翻搅着缠溺其中...... 他多么希望,她眉间能有一道愁绪是为他而生...... 曲罢,云乐舒随口问顾嬷嬷,“嬷嬷,我吹得可好?” 顾嬷嬷脸上又换成淡淡的笑意,只不过笑意里藏了很多很多的苦涩,“吹得甚好,白姑娘日日给嬷嬷吹笛,好不好?” 她眼里好像绽出一点黯淡的光来,也许她都没有发现她这句话甚至隐隐有些乞求的意味。 云乐舒一怔,其实她刚刚吹错了好几处,精通音律的顾嬷嬷怎会听不出来,却迟疑地应了声,“好。” 她翻开岳暻送来的曲谱,惊觉里面竟有些是失传的孤本,倒真是个贵重的礼物...... 她得好好练才是,才不辜负他这番心意,不辜负顾嬷嬷眼里那抹光亮。 之后云乐舒每日都到顾嬷嬷跟前为她吹奏,每两日新习一曲,皆从曲谱中挑选。 偶尔岳暻也会来,但只是与顾嬷嬷一样静默地听着她吹。 顾嬷嬷听得越发沉醉,岳暻脸上惆怅悲戚的神色一日比一日浓,看向顾嬷嬷时的眼神也一日较一日的不舍...... 渐渐地,顾嬷嬷的脸色越发灰败,说话也越来越无力,吃东西也愈发吃不下去,每日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后来甚至感觉她每日强撑着起身就只是为了坐在岳暻身边,安静地听她吹完那一曲一样。 就这样,直至吹到第八曲时,顾嬷嬷已完全起不得身了。 她看着云乐舒,很久很久,才很抱歉地对她说,“白姑娘......我......不想听了。” 云乐舒搭住她那瘦得只剩骨架的手腕,感觉指下那隐约跳动着的、几欲消逝的,不是她的脉搏,而是她那乏善可陈的、可悲可叹的一生。 云乐舒让含桃去请岳暻,含桃回来说岳暻与朝中数位重臣正闭门议事。 事关边关战祸,近侍慎怀也不敢前去禀告。 史医士与宫中其他太医确定顾嬷嬷已油尽灯枯后,顾嬷嬷病重垂死的消息很快就在宫中传开。 王后与岳岘是最先到小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