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她悬着心,老来难以将息。 回顾他自己,却还是如此优柔寡断、刚褊自私,不知母亲在天上看着,是否也对他失望了? 他轻叹,将袖中的信取出,那信因被翻看多次生了许多褶皱,他又反复看了几遍,才小心收起。 他对自己说:明日便把信递出去吧。 若能就此断了她的念想...... 若能叫她——“嫁与心爱之人,幸福美满,多子多福......” 那么,他此生便可勉强算作圆满了。 风吹进了他的衣衫里,也似乎灌进了他清瘦的身体里,可他仍静静坐着,任由寒风席卷,直到脚下一个柔弱的声音传来。 “公子,上面风大,容易着凉。” 关雪河从院外进来,远远便看到屋顶上孤寂的白色身影,眼中有一丝柔情悄悄划过。 云浈才收起自己感伤的表情,“关姑娘?” 他从屋顶下来,迎上她关怀的目光,淡淡一笑。 遇见关雪河是个意外,他自那日得知身世之后,浑浑噩噩出走,心中只想逃离,但天下泛泛却不知何处为家,便想起云乐舒常常挂着的话,她说她很想去北方看看真正的雪,非霜非露,是像鹅毛一样轻盈洁白的雪...... 她说话时眼里泛着光,闪着如同孩童一样天真无邪的期盼,于是他一路往北。 他通晓医理,途经各地,一路救助病患,尽力施以援手,一路行医,既让他空荡的心得片刻充实,也取得往北走的路资。 行经珩城,在他整理行囊准备离开时,便遇到了被富家子弟纠缠的关雪河,替她摆脱了困境想帮她安顿下来时,她泪眼朦胧地跪在他面前求他收留,看着她的可怜模样,他心软了,只因那个画面就像从记忆里被生生剥下来一样,正如他和师妹的第一次相见。 后来才知关雪河出身医药世家,父亲经营一家小医馆与她相依为命,不日前遭遇不测,医馆倒闭,她自小订下的亲事也因对方反口而作废,街坊邻居对此说长道短,她厌倦了那些怜悯的目光也听够了别人的嘲笑,更害怕那常调戏于她的官家少爷对她不利,于是变卖家产打算远离珩城,可她一个弱女子举目无亲,如何上路? 恶人对她围追堵截,更扬言若不嫁给他做妾,一辈子休想离开珩城一步,她万念俱灰之际遇到了他,于是有了上面那一幕。 云浈破例带着她,想着到安全的地方便与她分别,不敢耽误她坏她名声,谁知一路走来,颇懂医理的她与自己配合默契,不仅助他救死扶伤,对他的饮食起居亦照顾得无微不至,每每提出分道而行,关雪河便泣不成声,只道离了他,唯恐再遇到恶人纠缠,云浈便不敢再贸然提了。 “方才送了最后一帖药给何伯,何姑娘托我将这个交给公子。”关雪河递过去一包仔细包裹好的物件。 “关姑娘,你替我还回去吧。”云浈迟迟没有接过关雪河手中的东西。 “公子,我已经替你拒绝过,可何姑娘坚持要给你,我......”关雪河微微垂着头,像做错事儿的孩子。 “何伯家境贫苦,我们不该收。” “我明白,但公子误会了,这不是问诊金。” 关雪河知道云浈对于贫苦的病患从来不求一分报酬,想着云浈性格最是温和,从不轻易动气,又听何姑娘说了不是问诊金才冒昧答应替她转交的。 “关姑娘,还是请你替我送回去吧,有劳了。”云浈眉间隐约一丝倦色。 “好像是糕点,想必是何伯知道我们明早要离开,特意让何姑娘做的。”关雪河捧着那包东西轻轻嗅了嗅,又道,“是桂花糕。” 云浈转过身的动作一顿,然后才道,“给我吧。” 关雪河惊讶于他忽然的转变,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轻轻将油纸打开,几块淡黄色的桂花糕安静地躺在包裹里,淡淡的香气如同久思不得的半生回忆,汹涌地倾入了他枯脊的心,他轻轻捧着,犹如捧着世间难得的珍宝。 在包裹的底层,露出半个红色的穗子,云浈轻手取出,发现是一枚红色的缚结剑穗。 关雪河看着那枚剑穗,略一慌,“公子我不知何姑娘还藏了这个。” 那剑穗以同心结织就,代表了姑娘家对心仪男子的一片深情,明知他们明日即将离开沪州,何姑娘却仍这般...... 云浈却轻轻一笑,“无妨,你将这剑穗还给何姑娘,顺便替我向她说声谢谢,桂花糕我很喜欢,只是......下不为例。”说罢又将手中的桂花糕分了一半给她,“你也试试。” 关雪河接过,怔怔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