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舒。 “先生去了便知。”李怀贤淡淡一笑。 闻此言,罗不悔便不再多说。 不多时,李怀贤出声提醒,“罗医师,咱们到了。” 只见一座巍峨金宫映入眼帘,那宫殿下有砖石甃砌,开有三门,门上金钉朱漆,雕刻龙凤飞云,左右有朵楼和阙,都覆以赤金色的琉璃瓦,与朱红的立柱门窗、翡翠青的彩画呼应,珠璧交辉,宏丽巍奂。 罗不悔抬头见那金匾分明题着“承天殿”,承天殿乃皇帝寝宫,君亦止为何召他来此? 罗不悔随李怀贤入金门,却不知为何绕过了主殿,往别处去了。 待行至一处花园,见一位瓜子脸细眉狭眼的娉婷宫婢正在鹅卵石道旁候着。 “罗医师,这是印雪姑娘,她会带您去见君上,奴才还有事儿要忙,失陪了。”李怀贤拱手施礼,罗不悔点头应是,与印雪颔首道,“有劳姑娘。” “请随奴婢来。”印雪面露笑容,引着他穿过花园,来到一处清幽的偏殿。 偏殿气局虽小,亦是窗阁流朱,檐甍融金,与主殿不同的是,此处毗连花园,琪花瑶草,泉石碧树,别有洞天,显见是一处安寝或自怡的居所。 罗不悔深深吸了口气,踏进殿门,顾不上观赏殿内雅贵的各种布置装潢,闷头跟在印雪身后。 待到了跟前,人还未来得及行礼,端坐榻上的皇帝却先开口,“先生来了?”他顿了顿,“今日朕与先生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想必先生对朕的心思也猜到几分了吧?” 君亦止神情自若,仿佛对所有事情了如指掌。 罗不悔闻声抬头,对上他凌锐自威的目光,“草民不敢妄自猜度圣意。” 面前这个集天下尊荣、权势于一身的帝王,容华出众,眸光带刺,让他有种如芒在身的压迫之感。 “先生很担心云姑娘吧?” 君亦止的话不轻不重,却听得罗不悔神湛骨寒,他不敢主动提及,唯有继续装聋作哑,“徒儿急病,草民为人师,确实很担心。” 君亦止的目光缓缓收回,幽幽转至罗帐披垂的床榻,“她饮了安神汤现下仍在昏睡,朕已安排太医院院使张弼过来看诊,还请先生不必忧心。” 罗不悔心中一悸,朝那方向看去,隔着丝薄的绞丝勾云帐看到其间躺着个女子,他轻易便认出那是自己的女儿。 君亦止竟将她安置在此处...... 罗不悔惊诧地转头,“君上......” “朕虽尚未为人父,先生疼惜儿女的一片舐犊之情,朕也并非全然不理解。”君亦止依旧看着帐中美人,意态从容地把话挑明。 罗不悔颤巍巍地跪在君亦止面前,“君上这是何意?” “朕只想迎回自己的夫人,至于其他,朕可以不再追究。”君亦止嘴边噙着笑,却消融不了半分他周身的肃冷之气。 君亦止的话如十月寒风入喉,呛得罗不悔心胆皆寒。 君亦止果然什么都知道了,云乐舒的身世,她如何欺君逃宫,与薛家的纠葛全都暴露了。 君亦止言语间有云销雨霁之意,可是他半分高兴不起来。 他的舒儿...... 罗不悔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却仍大着胆子恳求,“草民替舒儿谢过君上宽宥,可是她非薛家人,仅一介庶民,身份微贱,如今又病得厉害,实在不堪为妃,还请君上看在草民救治公主有功的份上,放小女出宫。” 君亦止冷眼看向他,“正因她非薛家女,朕才愿意饶恕她与兄长密谋欺君之罪,若她真为薛家女,犯下此等罪行,朕绝留她不得,至于她能不能、配不配当朕的后妃,是朕说了算。” 他这一次要她,理由要纯粹得多。 罗不悔半晌无言,脊背缓缓塌了下来,他知道,云乐舒这一回是真的躲不过宫墙之祸了。 “她与薛家早已相绝,如今只是个无依无傍的可怜人,此番因情丧智,这一世极有可能就如此疯魔下去,君上真心怜她也好,贪慕颜色也罢,无论她今后能否痊愈,草民都请求君上好好待她,草民定感遇忘身,万死不辞。”罗不悔须眉泛着灰白色泽,面颊上隐隐可见的皱纹像极梧桐叶枯萎后的叶脉,黯淡而凄寂,这番话,道尽了为人父者的爱与悯。 罗不悔开口前沉默许久,显见心中挣扎,最后那孤注一掷的神情令君亦止微微动容,他语气稍缓,“朕会善待于她。” 沧暮衰翁,老来少欢愉,儿女零落天外去,只影独向浮世渡。 罗不悔露出一丝苦笑,心中暗笑自己无能无用,护不得女儿,又笑自己罪有攸归,妻离子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