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日结束后,景军顺利班师回朝,城门大开骑队入城时,指挥使座下那匹汗血宝马鞍上悬挂着已经死去的敌方将领灰白色的头领,夹道相迎的百姓们不仅不畏惧,反而激动得脸色发红,一路撒酒相迎,欢呼震天。
街道旁酒楼里早已空无一人,客人们都跑下去围观这样盛大的景象。戴着汗巾、穿着粗布的妇人也不畏惧战马上的死气,从胳膊挎着的篮子里取出几只黄梅,往他们身上掷去,拍手叫好。
“景朝万岁!万万岁!!”
高呼声十余息都不曾停歇,身穿墨色战甲的指挥使在高呼声中用力一收缰绳、高高举起那败将的头颅,战马嘶鸣、两只健壮的前蹄随着他左手缰绳的动作跟着提起,几乎直立在积雪未消的官道上,嘶吼着仰天发出长鸣:
“咴——”
扬沙走砾,彤云密布,冷雾迷城。
穆山显坐在茶馆二楼,手边放着一壶温茶,目光望向远处。那宁静悠远、默默不言的气质与周身闹腾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这么大的排场,过年也没见这么热闹。”017啧啧称奇,“还真是威风。”
穆山显放下茶杯,淡淡道:“不一样。”
不怪百姓如此,自从景国战败割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振奋人心的时候了。
当年楚国兵雄马肥,而景国却是风雨飘摇、暮年之时,在楚国猛烈的攻势下,为了保全皇室血脉,以续景国江山,君主不得不壁虎断尾,屈辱地割下十数城池送与楚国。
君主无能,臣子却不能没有气节,楚国将领带着相关的文书到龙脊城外喊门,守城将领和城内数千百姓却不愿归降,拔剑自刎、以死明志。等楚军进城时,到处尸横遍野、血流不止,只剩下一群吓得抱在一起哭泣的稚子。
楚国将领震怒,便下令将这些尸身都拖去乱葬岗焚烧,又将火化后的骨灰拌入猪食中,等猪崽养大养肥后便去皮宰杀,将猪肉与其他香料一起做成饼食,取名为“香血饼”,大肆售卖。
香是荤食香,血是仇人血。
因为数量稀少、十分难得,一时间,香血饼名声盛行,楚国的贵族世家纷纷高价买来食用,以食用香血饼为风尚。若是设宴时,宴席上奉上一盘正宗的香血饼,便可以从中窥见主人家的财富力强,是钟鸣鼎食之家。
这样的风尚,在景国人看来自然是倍感屈辱和伤痛。如今雪中龙脊城已归回三城,清明祭祖时也算是有了慰藉。
这份情感,自然与新年的团圆之喜不同。
说起来,从前的楚国和现在的景国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物广人稀人力不足,所以只能处处依附景国,直到无法忍受时,才举起了镰刀。
这两国之间的战争,本就分不出什么对错,都只是求生之举罢了。
说着,穆山显续上杯中的茶水,斟到七分满时,窗外忽然掷来一枝黄梅,梅花正巧打入水面,溅出两滴,余下水波荡漾。
他望向窗外,只见一名穿
着银白战甲、头上簪着一顶雪白玉冠的年轻人坐在一匹枣红高马上,他约莫二十四五,长相面若冠玉,笑的时候脸颊上嵌出两个酒窝。
穆山显微微眯了眯眼。
那年轻人见楼上的人终于投来了目光,大声说了什么,只可惜周围嘈杂,声音被人海淹没实在难以听清,他熟练地打了几个手势。
“这位是镇守在东州的制置使,祝闻竹。”017小声提醒,“他是祝司空之子,之前跟宸王一起驻守在边关一带三年,宸王回京之前特意提拔了他,现在由他掌管东州一带的事务。”
东州,就是龙脊城一带。
祝家世代簪缨,老子已经做到枢密使,是朝中重臣,此后又得幸加官司空,在朝中的势力几乎可和宸王分庭抗礼;小儿子投军从戎,年纪轻轻就升至制置使,可谓是加无可加的贵重。
这位祝闻竹和之前的楚缜、穆远川一样,是功能性配角、也是宿主的重要人际关系之一。
也难怪谢景殚精竭虑、多忧难解,宸王虽然归还了执政权,但真正的权利还是收拢在三省与枢密院之中,京官们各自战队,禁军权他没有兵符指挥不动,就连主管边防的制置使也不能由他做主。这样的局面,换谁都难解。
穆山显收回思绪,再望向窗外,街上都是人,祝闻竹不好再在楼下逗留,只朝他招了招手,随后骑着马快速离开了。
祝闻竹的那套手势,意思就是稍后见。
“看来咱们王府要来贵客了。”017纳闷道,“不过我怎么感觉这个祝闻竹跟设定里的不太一样?我记得这人年纪跟您差不多大、长相比较凌厉英俊……总之不是这个风格。”
眼下这个不光是年轻了一些,看着就像个初出茅庐的富贵小公子,倒不是不行,他们宿主虽然也长得年轻,但气质老成,能服众。但祝闻竹这个形象出任东州制置使,却没太大说服力。
穆山显没回答,抬起那杯茶往窗外角落一泼,放下杯子后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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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山显从军营回到宸王府时,日头已经逐渐西沉。管家来迎接时,一边帮他牵马,一边小声道:“王爷,您总算是回来了,祝大人在前厅等候了许久,说是与您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