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初愈后,穆山显就有意地回避着与谢景的碰面。谢景父母虽也从商,但培养出来的儿L子却是个两手不沾的,他的性格,宁愿在荒山野岭爬四个小时的山喂蚊子只为了一次采风,也不愿意打着领带在人声鼎沸的上流社会上与人推杯换盏。
穆山显康复后,对公司的事始终淡淡的,提不起兴趣。可祝彰带他出去应酬交际,他也没有拒绝。
大概也是因为知道谢景不会来。
大家虽然都在A市,但一个A市也有近千万人,想要在这千万人里偶遇其中的一个,就如同在无尽的海中分辨出雪山泉水的分流——
这希望太渺茫了。
正是因为如此,当视线里出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时,穆山显第一感觉是意外。他原本觉得隔了这么久,应该不会再有波动,但心情还是起了波澜。
他的这份波澜与喜悦无关,也不是慌乱和躲避,不是冷淡,更不是厌烦,而是更为复杂、连他自己都难以说清的情绪。
想见,又怕见到。
“你钟伯,看着面热,实际上啊,哼……”
“爸,”穆山显看着那身影,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我去旁边吹吹风,等会儿L再回来。”
“行。”祝彰闻言,截住了话头,“你去休息吧,这里是闷得慌……别喝酒啊,回头让你妈知道,非得连我一起收拾了。”
穆山显说了句知道了,径直往远处走去。
祝彰看着他的方向不像是去吹风的,正待细看,旁边的老总走了过来,端着红酒杯过来,想问问合作的事。祝彰敷衍了两句,再望过去时,身后却已经是人影憧憧,一时间分不清他去了哪里。
穆山显穿过人群,他模样英俊,眉眼深邃立体,身量又高,从一群人中经过时,格外显眼。其他人粗略扫一眼,就算之前没见过,但八卦传闻传得飞快,恐怕今天大半个场子的人都已经认识了。
中间突然来了两个寒暄的,穆山显被耽搁了一段时间,再抬头时,视野里的那个人却已经消失了。
“……”
“穆先生,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一旁的男人和女伴同时投来了关切的目光,只是这目光底下有多少试探、好奇,恐怕他们自己都没发觉。穆山显回过神,冷淡地把人打发走,再过去时,谢景的的确确已经不见了。
四周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谢景身量也不出挑,就像是一滴水融进了大海之中。
或许……是他太久没见到,认错了。
穆山显站了一会儿L,却还是没有等到那个身影回来,他也说不清楚心头的那个念头是消失了,还是又往底下压了压,沉甸甸的。
嗡嗡。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声,大约是祝彰有事叫他回去。穆山显垂下目光,正要打开微信看消息,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学长?”
穆山显大拇指停留在未读的语音条上,距离屏幕也就
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他一动不动地顿在原地,过了好一阵才缓缓转身。
纸醉金迷的灯光之下,谢景穿着一身休闲的西装,站在他身后,目光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头顶的水晶吊灯宛若一顶巨大的艺术品,悬挂在高高的天花板之上。黄铜植物托盘的每一笔雕刻都格外精细,托盘下坠着的K9水晶造型尖锐,直冲冲地刺破空气、钻向地面。
那光太亮了,亮得晃眼,但穆山显没有移开视线。25岁的谢景比他印象中成熟了一些,但也只有那一点,和他们初见时几乎没有分别。
依旧是一双清透温柔、缱绻多情的眼。
穆山显定定地看了很久,久到谢景开始有些不自在,他才道:“……你是?”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语气也生疏得恰到好处,在初次相逢的节点刚好合适。
谢景原先的那点急促和紧张也随着这一声疑问褪了下去,他笑了笑,“你大概已经不记得我了……重新介绍一下,我叫谢景,谢谢的谢,景色的景,曾经在B大做过一年的交换生。”
B大是穆山显的母校。
他垂下眼眸,几乎是立刻想到了那份资料,谢景本科就读的却是非常有名的艺术设计学院,世界排名也比较靠前。
他们专业相差甚远,两地距离也不算近,直飞都需要五六个小时。真要扯什么交集,恐怕也只能在Pdf上看见彼此的姓名。穆山显扫了一眼,就没有在意。
至于交换生的事,资料上并没有提及,不过那天离开后,助理给他打了两个电话,还发了短信,说有件事跟他汇报。
穆山显猜到和谢景有关,回了句不必了,助理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便再没提过。
现在想想,或许他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穆山显回过神,客气地点了点头,“你好。”
也不怪他态度冷淡,出车祸时穆山显都已经毕业三年了,别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交换生,恐怕连本科同学的脸他都已经淡忘了。
谢景收回思绪,忽然从卡包里取出了什么,穆山显扫了一眼,发现那是一张图书借阅卡。
他没看清学校的名称,只觉得有些熟悉。
“这是你的,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