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招孙在九州海岸线对他的战兵发表慷慨激昂的战争演讲时,开原军要征服的最大目标——远在千里之外的江户城——尚处于风平浪静一派祥和之中。
人们习惯把这座全球人口最多的城市(至少到了十七世纪末是这样),称之为将军脚下的城。
可见幕府将军的脚很大。
各类人群都在这座城聚集。
参觐交待制度带来的庞大武士群体;
近江、伊势、京都、大阪的商人;
繁荣至极,昼如极乐世界,夜如龙宫之界的烟柳巷和其中的卖春女人。
当然还有那些挥金如土的江户儿,他们信奉的准则是“钱不过夜,花完了事。”
江户的故事开始于天正十八年(1590年)八月一日。
德川家康率军离开五国领地移至关东,从此以江户为中心,开始他逐鹿天下的传奇旅程——需要注意的是,日本所谓的天下约等于明国一省之大小。
德川家康统一日本的事迹,这里不再作过多赘述。
后来有一首狂歌(注释1)这样唱道:
“织田捣米,羽柴和面,天下糕,德川张嘴就吃掉。”
此歌把织田信长、丰臣(羽柴)秀吉、德川家康三人统一天下的过程比作是做年糕。
众所周知,织田信长、丰成秀吉在统一日本过程中劳苦功高,而成果却被德川家康坐享其成。
当然,事实未必正如狂歌所唱,德川氏夺取天下的过程,也不是将他人做好的糕点一口吞下这么简单。
至少在德川家康暴亡后第六年,他的继承者,二代征夷大将军德川秀忠,开始受到梦魇折磨。
可见这天下糕不是那么容易吃下去的。
昏沉的夜幕下,百万人口的江户城渐渐进入梦乡。
本丸御殿。
幕府将军再次坠入梦魇。
高耸入云的富士山下,镶刻有德川家三叶葵家徽的铠甲破碎成片,如凋零的樱花。
武士尸体从萨摩藩一直铺向江户城,铺到了德川秀忠脚下。
德川秀忠赤脚披发,挥舞枯枝般的手指,狂呼惊叫,天幕四周传来隆隆的炮声,白色硝烟与红色火焰烧透了天空。
血水如浪潮冲刷着海岸,海天相接处红彤彤一片,分不清是人血还是烟霞。
秀忠回头望去,埋葬着家康的日光山轰然倒塌,爆裂无声,巨大的棺椁被蛮族士兵拖拽出来,父亲腐烂的尸体露出······
“啊!”
德川秀忠从噩梦中醒来,汗水浸湿了他的月代头。
征夷大将军望着远处明灭可见的烛火,眼中露出巨大的恐惧。
“梦中所见为何物?”
御台所(将军正妻)浅井江一边给丈夫擦拭汗水,一边心平气和问道。
秀忠望着女人惨白的妆容漆黑的牙齿,这个比自己年长的妖女也是他恐惧的根源之一。
“地狱,所见为地狱。”
1605年(庆长十年)四月,德川家康将将军之位让与其子秀忠,以此将德川氏的政权世袭昭告天下。
家康传位于儿子后,却并没有真正隐入幕后,而是以类似摄政王的身份,继续操作天下大局。
直到半年之后,老幕府将军的胃忽然出现了问题。
肚胀如鼓,无法进食,日渐枯竭,医馆回天乏术,于是很快便驾鹤西去。
房间传言,京都富商世家茶屋次郎经常给家康大人献上鲷鱼天妇罗。
天妇罗乃是平民食品。
以德川家康的尊贵之身,贵胃遇贱食,一时间难以消受,导致脾胃不和,所以一命归西。
当然,德川家康暴死的原因,只有儿子秀忠最清楚。
“我梦见西部蛮夷从九州杀到加贺,杀到京都,杀到江户,我梦见尸山血海,我梦见德川家的家徽化作了灰烬。”
德川秀忠惊恐望向他的女人,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浅井江比德川秀忠足足大了六岁,她最初的婚姻对象为表哥佐治一成,第二次结婚的对象是丰臣秀吉的侄子,丰臣秀胜。
第三次,终于为二代将军的德川秀忠之妻。
江户人称赞她温柔如柳树,虽然秀忠有过两次出轨,甚至将私生子带入了本丸御殿,她却如随风摇摆的柳树,总能逆来顺受,以柔克刚。
当然,以上这些只是这个大奥(注释2)中最有权势的女人,展现给外人的美好形象。
她的真正面目到底如何,只有幕府将军本人才知道。
此刻,阿江凝视德川秀忠,对这位同床异梦的夫君,一字一句道:
“长松丸(秀忠外号),你鸩杀父亲,流放兄弟,秽乱大奥,诛杀教徒,罪恶滔天,却从不知悔改,二十年间,第一次见你这样恐惧!难道经历过关原合战,大阪之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