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吗?
阿瑰从未想过这种问题,他生活的很艰难,活下去已经耗尽所有精力,从来没有难过的空余。
“贵人……”阿瑰的声音很小,带着忐忑,“小人,小人能为什么难过呢?”
萧君泽平静道:“天生万物,本无贵贱之分、大小之别,那些能毁掉你生活的,是人心,人心之恶,这世间之事,也无过于人心使人难过。”
他凝视跪在地上的少年,摸了摸他油腻的头发:“罢了,不想这些,反而是种幸福。”
他唤来青蚨,让他从工坊里划出一片屋宅,给他们居住,补一份伙食。
等他从伊闋回来,便与带上的人一起,上好户籍,在此以工为业。
“阿瑰,”萧君泽指着工坊的图纸,“你遇事镇定,不弃弱小,有些狭义心肠,望你守住本心,我会分你一些杂活,你看顾这些孤儿几分,可能做到?”
“能!”阿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跳的那么快,但他本能地回答,“小人愿意一生一世做您奴仆,必不会让您失望的。”
萧君泽眸里带着一丝无奈:“我不收奴仆,行了,你出去吧!”
阿瑰茫然地退走,目光里带着一丝委屈,是他哪里做得不对吗?为什么贵人不愿意收他做奴仆?
萧君泽起身,让青蚨唤了车驾,去了伊闋石窟寺。
……
洛阳城南,洛河经过两山时,切割出一片峡谷,宛如两道大门,石窟便修在河谷的两山之间。
如今,洛阳石窟的卢舍那大佛还未开凿,两山之间,被伐光了灌木,露出黄色岩石的崖壁,壁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洞窟,远远看去,像是被挖开的白蚁巢穴,能让人生出密恐来。
佛像的雕琢,是需要能工巧匠,而那么普通的奴工,要做的事情,就是伐木搭架,用铁钎敲下岩壁,开出洞窟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力气活。
萧君泽拿的是皇帝陛下的诏令,但让他惊讶的是,这里的奴工太多,多到他一次根本带不走,更麻烦的是,这些奴工并不是一家人的,他们都属于各自的供养人。
这些供养人个个都位高权重,纵然有皇帝的手令,能起的效果也非常有限——工头们一口咬定这些人不是奴仆,他们是家里劳力,自愿来修,你不能让他们走。
而绝大部分奴工,也不愿意与萧君泽离开,因为他们多是一生都在主家生活下,不愿意离开固有的生活,去追求自由,而且他们的家人都在主家,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甚至于,一提起让他们与自己离开,这些人的目光都充盈着恐惧,仿佛是要去赴死。
面对这种情,萧君泽只能换了个办法,他让这里的工头,把所有奴仆都带来,表示是要招工去河阴镇,可落户籍。
可落户籍这话,终于让他们不那么畏惧了。
在一片沉默之后,过了许久,终于有不少从河阴镇抓来的奴工主动站了出来。
然后人数便渐渐增加,还有一些
因为失地,被强行抓来、没有主家的奴工也愿意跟着萧君泽回去。
当然,大部分人,还是无动于衷,他们不知道错失了什么机会,但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的人,并没有去改变生活的勇气。
于是,来这一趟,萧君泽一共带走了约莫五百余劳工。
回去路上,萧君泽轻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生产力不到时,改变生产关系,就是妄想啊。
人穷志短,马首毛长。
这些人,根本没有机会和成本去试错,他们的家庭、屋宅、吃喝,都是依附在世族门阀之上。这样的生活压迫下,又哪里来的动力,去改变呢?
在这种情况下,他光凭借一张嘴,是不可能说动大字不识,一生没有离开过主家的奴仆。
只有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有离开主家胆量时,才能谋划更多的事情。
……
将奴工们带回河阴耗费了一天的时间,阿瑰顺利找回了叔叔,几个孤儿,也找到了一个亲人。
萧君泽没有去看,而是直接回了洛阳。
他拿出纸笔,开始梳理自己的计划。
来北魏之后,他已经成功扎根,那一点工业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扩张。
但是,相比于整个国家,它还差得很远。
如果他将盐利交出去,运河修筑与工坊扩大,都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那么,要加快速度么?
萧君泽微微摇头,在运河这种大基建加持下,他的扩张速度已经很快了,想要更快,工人和设备都跟不上,没有意义。
所以,只能奠稳基础。
有些理论,还不能出来,因为根本没有生长传播的土壤。
也不急,他才十二岁,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改变这个世界——不过,一些准备还是要有的。
萧君泽回想起那个想当他家奴的少年。
至少,在他治下,可以给那些孩子更多的机会。
萧君泽指尖轻点,有了几分计较。
-
河阴镇上。
阿瑰有些惊讶地捧着一套衣服。
他的叔叔脸上多了一条鞭痕,笑道:“这是工装,坊里说,今年大家都辛苦了,各自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