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受惊的马疾驰在松软的雪地上,其中一匹马的眼睛上插着一支弩箭,血顺着它的脖颈缓缓躺下,鬃毛随风飘扬抖动,仿佛是痛苦之下的痉挛,八只铁掌马蹄飞速起落,扬起无数雪沫碎屑。 山路崎岖,路上多有大小不一的碎石,随着两匹马发疯般地向前奔驰,整个马车跟着剧烈地抖动着,再加上江幼和桑北延两人都有负伤,行动略有不便,极其艰难的才稳住身形。 桑北延几次尝试钻出马车去抓缰绳,均被强烈的晃动和冲力抵挡回来,终于他不顾肩膀上的剧痛,整个臂膀猛然发力,大手握住车椽保持身形稳定,另一只手终于抓住缰绳,狠狠向后拉动—— 无济于事。 两匹马已经彻底被吓破了胆,完全不再受控,它们会一直狂奔下去,直到力尽筋疲才会停下。 然而下一瞬,他却看见了更为惊恐的一幕—— 前方分明是一处断崖,而两匹已完全失了神志的马,却还在狂奔猛窜,竟直直冲着那处深渊而去。 “快!跳车!有悬崖!” 桑北延大喊着,回身便去拉江幼。 江幼心中一惊,旋即挺身上前,便要拉着桑北延从车上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高速旋转的车轮猛地撞上路上凸起的石块,整个车身都被颠得腾空而起,再狠狠落下,巨大的颠簸之下,两人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向着车厢内栽去。 江幼身子一歪,后脑正磕在车壁上,瞬间失去了意识。 桑北延见状,顾不得肩膀的伤口撕裂,猛地将她抱在怀中,再故技重施,攀着车椽便要跳下去,却已来不及—— 风驰电掣的两匹马前蹄已经踩空,带着马车中的二人顺着悬崖峭壁,直直摔落下去。 耳边传来马匹绝望嘶鸣伴着风声呼啸不断,桑北延把江幼牢牢箍在怀中,再一掌劈开马车后壁,双足一顿,从马车中飞身出来,一把抓住峭壁上斜出的一段树枝,将将停止下落的身形。 桑北延又把江幼抱得紧了一些,双眉紧锁抬头望上去,发现此处距离地面约有数丈之高,即便他轻功了得,却也无法在完全失重,又毫无借力的情况下安全抵达。 正在他思索如何脱险之际,只听“咔嚓”一道清脆的断裂之声,树枝陡然折断,两人的身体急速坠落向山崖。 一枚雪花恍然飘落。 无数雪花接踵而至,飘扬着,弥漫着,纷飞着……不疾不徐地向着大地各处洒落,落在山巅之上,也同样坠入万丈悬崖。 ** 稍早些时候,宣王府迎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管家引着一袭靛蓝色玉扣云锦袄,袖口滚着雪白裘毛的兰夫人从府内缓步走出,站在王府大开的正门前,目光向台阶下一扫,介绍道:“兰夫人,这二位自称侧妃的双亲,老奴不好决断,请您决断。” 一般来说,王府管家的权利自是大于区区侧妃的管事婆子,不过,顾九卿特别吩咐过,待侧妃江氏如待他本人,因此管家才这般敬着兰夫人。 兰夫人略颔首,微笑地望着台阶下立着的两人,道:“听说二位指名道姓要见侧妃?” 身穿灰褐色麻布长袄,两鬓斑白,胡子拉碴,瞧着很是落魄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扬声道:“我便是江幼的亲爹!” 江丰茂又伸手指向身边的女人,大声道:“这是她的嫡母。” 陈氏身着灰褐色麻布棉袄,头上只简单地插着一根极朴素的银簪子,她抬眼望着兰夫人头上那水头极好的玉簪,心里极其不平: 王府果然阔气,就连一个管事婆子都穿锦袍,戴玉簪! 她接着江丰茂的话茬,不悦道:“这般冷的天气,竟让亲爹嫡母等在门口,成何体统!难不成幼丫头攀了宣王爷的高枝儿,就能不敬亲爹和嫡母了吗?” 女人的声音很尖厉,大着嗓门一嚷嚷,很快就吸引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大多数人只闻得最后一句,于是纷纷低声议论着: “原来这俩就是那侧妃的爹娘啊?瞧着真够寒酸的。” “她在王府里吃香喝辣的,留吃糠咽菜,真是不孝!” “就这等德行,如何配做咱们宣王殿下的侧妃,真真是辱没门楣!还连累殿下受陛下责罚,就该一纸休书,赶出府去!” “……” 细碎的议论声传到江丰茂和陈氏的耳朵里,两人脸上一片得意之色。 兰夫人微不可查地蹙了眉。 当初,她在景阳城中寻访柳无黎时,便听闻过景阳首富江丰茂,和陈氏逼着庶女嫁给年过花甲的老头子做妾的恶事,更听说过陈氏为找修士作法诛杀江幼的乌糟事…… 却没想到,他们竟还有胆子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