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时分,男人才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瞅见祸害摇着尾巴的撒娇装乖,毛茸茸的大脑袋一个劲儿的蹭着男人的脸。 他眯着眼睛望着这头狼崽子,上次见时它还瘦瘦小小的,这才一月不见,长大了不少,皮毛油光水滑,显是吃得香睡得好,只是…… 怎的被那女人调教得狗里狗气的。 他吃力地抬起手摸了摸祸害的大脑壳,这才发现手背上似乎有些名堂。 从手背皮肤里延伸出几条透明的粗线,用白色的花纹纸固定着,这透明的粗线跟床榻顶小钩子上的几个奇怪的透明袋子连在一起。 男人攥拳又松开,手背那处并不疼痛,只有微微的怪异感。 忽然,他浓眉一抬,凌厉的目光射向窗子处—— 一阵窸窣后,窗子打开条小缝,一个身穿灰麻布短打的纤细身影翻身跳进来,待人转过身才看清相貌,面孔黝黑泛黄,右颊还长了个肉瘤,模样奇丑无比,只有那双眸子澄澈明亮。 两人视线相对的瞬间,响起一声熟悉的清脆嗓音: “嘿,醒啦!” 刚刚还趴在男人身边的祸害一见江幼回来,即刻从榻上飞扑下地,尾巴摇得更加欢快几分,甚至翻着肚皮求摸摸。 纯纯一狗腿子。 没眼看。 江幼撕下脸上的易容,在提前准备的水盆里洗漱一番,再抬头时已恢复雪肤模样,又转身踱到屏风后。 男人听到屏风后传出衣料摩擦的声音,紧蹙了浓眉,无奈地把脸转向床榻内侧。 这女人…… 待江幼换了素色衣裙走出屏风时,手里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氤氲的水蒸气飘忽在碗沿,米香四溢。 她把粥放在床边,又寻了几个软枕垫在男人身后,让他半躺着,将一根吸管放在他手上,开口道:“放凉些再吸。” 男人看着手中那根从未见过的物什,缓缓点点头。 也许这种想法可能有些过分,但就照顾他这种重伤患来说……难道不应该用喂的吗? 而且,用这东西吸食米粥,偶尔会发出恼人的刺啦声,实是不雅得很,这让男人非常难受,几次用目光向江幼提出抗议,不过…… 均以抗议无效告终。 为了不再发出这声响,男人只得专心再专心地应付这区区一碗米粥,待碗空时竟已生出一层薄汗来。 “得,你喝完就继续睡。”江幼把补液挂在床榻顶部的小钩上,又把男人手背上留置针的开关打开,男人蹙眉望着她这一系列熟悉又麻利的动作,思绪忽地飘到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晚上,远远的也是见到她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狼崽子身上忙活着…… 一股子清凉自手背处向手臂蔓延,感觉甚是奇妙,男人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些疑惑,却终于随着含安眠成分的药物进入血液,再次沉寂在那些深深的梦里。 黑暗又寂静的宫殿里,彻骨寒风从高原呼啸而至,却冲不开血腥的桎梏。他被一大群人乌压压地围着,看不清脸孔,只能见到无数张张合合的嘴。 冰冷的水滴滑落脸颊,伴随着尖锐的剧痛和气管被攥住的窒息,无边的噩梦和绝望终于将他吞噬殆尽,直觉…… 男人惊醒过来,已是黎明时分,晨光透过窗幔柔柔地落在薄被上。 身着素色衣裙的女人正躺在一张奇怪的好像用几根木头插起来的榻上安静地睡着,她生得好看,眉目如画,琼鼻朱唇,肌肤白皙似冷瓷,细密纤长的睫毛随着轻柔的呼吸轻颤,仿佛极易被打碎的美玉般,绝美又脆弱。 跟清醒时很不一样。 “好看吗?”朱唇微启,道出一句带着微哑的戏谑之声。 江幼倏然睁开眼睛,柳眉微挑着望向男人。 金色异瞳中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匆匆避开那双清亮水眸,男人古铜色的双颊上似乎还升腾起两抹红云。 江幼唇角噙笑,踱步到屏风后,又如法炮制地端出一碗热粥。 男人心底升起一团疑云—— 这卧房内竟有灶火? 却为何闻不到一丝烟熏火燎的油烟之气,或者是她早料到他醒来的时辰,所以早早备着了? 思索间,江幼已经端着粥走到榻边,有上次的经验,男人知道不会有人伺候他,所以很自觉的伸手去接,直到稳稳的捧着温热的碗沿,才惊觉自己竟行动如常。 他不可置信的摸向胸口位置,那里如今缠了厚厚的绷带,却隐隐泛着生肉的痒意,掀开薄被—— 低头望见自己精赤条条的身体,他的脸色在最初的一瞬变得煞白,旋即转黑,最后脸颊、耳朵、脖子都涨得通红,瞪圆的双眸里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