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愣地开口：“哥，那可是十五块啊？”
他们累死累活在外面长途跋涉得跑小半月，都挣不到这么多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拿来买衣裳会不会有点奢侈了。
顾野漆黑的眸子里带着丁点笑意：“我媳妇值得。”
在确定好码数后，顾野把钱和布票递给售货员，成功地把东西拿走，这两幅骤然变化的面孔惊得霍斌久久不能回神，他没想到冷冰冰的顾野竟还是个疼老婆的性格，舍得把所有的钱拿来买衣裳，看着百货大楼里那些鳞次栉比的货品，霍斌眼神闪烁：“哥，看见那边的东西没，咱们如果有多余的票，可以倒买点回县城，价格起码能翻一倍。”
“想不想试试？”
跃跃欲试的霍斌有点心动，他早就听队里的老人说过，跑长途的，捎带点货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算是除去工资额外的油水，是大家心口不宣的秘密。
本以为像顾野这种人是最经受不住诱惑的，谁知道他竟断然拒绝：“拿着正经工资，干那投机倒把的事情做什么？有这闲工夫不如和这些厂房的采购打好关系，如果能从他们的手里拿到些瑕疵次品，比你倒买倒卖赚得更多……”
霍斌陡然瞪大了眼：“哥，你是内行啊，教教我呗。”
顾野眼皮微抬，直勾勾地盯着他：“首先第一点，不要想着赚钱……”
“……”
不赚钱，他赚什么？
辛辛苦苦就为了喝点西北风吗？！
……
一场雨，洗去了榕树村所有的倦怠和苦累，年关将至，今年竟比往年都还要热闹。
家家户户张贴春联，悬挂艾草。
这荒年人虽饿得够呛，但队里养的猪倒是超过了往年的重量，家家户户几乎等着分肉，就连那案板上的肥油都给人刮了去。
往年无人问津的猪下水今年都被分了个七七八八，朱蕙兰眼疾手快地让屠户留了两块猪肝，拿来给墩墩煮瘦肉粥正合适。
她刚把手写的春联贴在大门上，余光瞥见院里的冷清，忍不住感慨出声：“往日儿女在家时，都嫌他们烦，如今一个二个都在外面，我这心里却分外的不是滋味，明儿就是除夕，老顾，你给儿子打电话没？去运输队里问问，他到底回来过年不？别一天到晚地在外面把心都耍野了，早知道我就不同意让他出去的……”
顾长风给墩墩用竹竿做了个撵蛛丝网的兜子，他正一边逗孙子一边宽慰老妻：“运输队是有纪律有规定的，你以为和你家一样吗？说放假就放假，你儿子那德行难道你不知道？有空他能不往家里跑？儿媳妇都没急，不知道你急个什么劲儿！”
“……”
朱蕙兰翻了个白眼，索性不讲话了。
临近过年，绣坊早就放假，就连加工厂都停了工，宋离今儿一大早就去镇上买东西，估摸着就快回来了。
比宋离更先到家的，是二房的马燕，她抱着刚四个月的儿子，稳稳当当地提着一袋麻花进门。
“大伯娘，大伯，我娘家从港市那边带回来的麻花，给你们拿袋尝尝，这个是油酥的，就连小孩都能吃，香得很！我嫂子回来没？我托她帮忙带了点毛线，准备给小子织衣服。”
朱蕙兰的脸上露出笑意：“来就来呗，还带啥东西。”
“你们平日对顾槐照顾得多，应该的，大哥没在家，你们有事就尽管使唤顾槐，把他当亲儿子，有事苦累活尽管说……”
马燕这番漂亮话一说出来，别说朱蕙兰夫妻两了，就连紧随其后的顾槐都露出了灿烂笑意，自从马燕怀了孕后，就跟打通任督二脉一样，说话做事就像变了个人，连带着和宋离的关系都变得融洽，说句夸张的话，她简直是把大房一家当亲父母般孝顺。
肉眼可见的，顾槐在加工厂一路高升。
就连工资都翻了一倍！
顾槐的嘴角直接咧到耳朵根：“燕子说得对，咱们都是一家人，有啥话直接吩咐。”
顾长风立马不客气道：“顾槐来得正好，你帮忙把房顶亮瓦上的竹叶给拨开，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
“好的，大伯。”
寂静的院子里总算是有了点人气儿，随着宋离踏进家门，彻底的热闹了起来，马燕拿着那软乎乎的毛线，凑到宋离面前问：“嫂子，你刺绣手艺高超，能不能教教我如何织小孩的衣裳，我想给小石头织件里衣，睡觉穿的那种……”
宋离眼角眉梢洋溢着笑容，她温声道：“毛线就算是再软，拿来当睡觉的里衣都难免不舒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当初墩墩有两件纱布衣裳，是专门在睡觉时穿的，你大伯娘洗干净后放在柜子里，需要的话你就拿去……”
“好啊，谢谢嫂子……”这个年头的衣裳都是补丁缝补丁的，能捡到衣裳穿都不容易，何况是墩墩的。
这小子从小就不缺吃穿，那些漂亮的小衣裳总能引起村里人的注意，都是些买不到的好料子，马燕欢喜都来不及呢。
随着宋离进屋把衣裳拿出来，刚学会走路的墩墩就踉跄着冲她奔了过来：“妈……麻麻……”
宋离一把拽住孩子的手，笑着解释：“这些衣裳你穿不上了，送给弟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