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自诩勇敢无畏,但在这一刻却本能地想要退缩,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来,始终在逃避。 泪水模糊的眼睛在他面前凝聚出光斑。 濛盯着它,令自己逐渐平静,随着注意力集中,脑海中难以忍受的剧痛似乎也开始消失。 叮铃铃~ 繁纹铜铃栓在兽角顶,轻响,罗占布格达的凯旋曲在整个部落回荡,猎队高歌,火焰温暖,祭礼将牙骨磨钝之后送给了自己。 “这是,我的家。” 濛心底泛起一丝苦涩的情感。 那种寒冷又要袭来,但仔细去感受,才发现是连续不断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正缓缓靠近自己。 “那些鬼魅……又回来啦!” 濛没办法保持专注,抱着头蜷缩在地上。 “别怕,”肯恩拍抚着他的后背,轻声道。“别逃避,再等等。” 一阵寒冷让这位领矛手感到窒息。 战旌的声音、桑顿卡亚的噪音,竟然全部都消失不见,某种由内而外的寂静占据了他整个心灵。 濛清晰地感觉到,有东西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他战战兢兢地接受了,直到那股力量落到实处,在最开始的沉重之后,竟然莫名有种异样的温暖。 只有他才能感受到,而且越来越多,直至覆盖了整个后背。 紧随其后的是稀碎的呢喃。 濛同样选择了倾听。 千百种情感混杂在一起,源自很多人,这声音乍听之下似乎诡异恐怖,但却饱含着思念、担忧、心疼、宽慰、鼓励…… 濛听不见具体的话语。 他张口却不敢回答,那些声音是他的同胞,是无数个冬夜里把酒欢笑的族人。 在北境,温暖和依赖…… 是最珍贵、最不敢随意翻阅的回忆。 “原谅你自己吧,我们感到最痛苦的事情并非死亡,而是留下你独自去经历这这一切。” 啊—— 濛长大了嘴巴,却没有传出任何哭泣声。 他知道,这次以后,那些疼痛再也不会出现了,亲友们凝聚而成的鬼魅将永远安静。 温暖开始消散,冰冷的寒风又吹了过来。 濛疯狂地捶打地面,想要在记忆里翻找那些珍贵的东西,为了能够不再孤独一人,他愿意承受任何代价。 “还不够,你们还不能抛下我,我只杀了十来只狼人,还没有给你们报仇呢……” 他哭得撕心裂肺,但终于,像个孩子。 肯恩蹲伏在身旁,手肘撑着膝盖,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濛选择逃避,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脸去面对亡魂。 【让这具被仇恨侵蚀的皮囊,找到生存下去的意义。】 “濛,”肯恩说。“回头看看。” 领矛手喘息着,他脸上接连因为失血和宣泄而变得苍白无比,此时正茫然地看着战旌,似乎感到困惑。 “你只记得自己杀了多少敌人,但是……” 肯恩将两只都搭在濛的肩膀上,帮助这个虚弱的孩子调转方向,晨曦变成耀眼的光,令两个人都眯起了眼。 他说:“你从来没有数过,自己救了多少人。” 桑顿卡亚此刻变得安静。 村民和落难者握着工具,清理食物,大家都早已放下了手头的活计,满脸担忧地看向了这边。 濛对这种关切的目光感到不知所措。 他的视线开始逃避和游离,似乎无法坦然地接受关怀。 “我曾经说过,”肯恩站起身,拾起了手边的战斧。“希望是流民们的,留给黑菈的只有苦痛与救赎。” 包括朗兹、随军萨满在内的人都专注且严肃。 这位战旌是个真正的领导者,沉稳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任何承诺落在心底,便能够转变为力量。 居民们面露微笑,躲藏于阴影里的【黑菈】开始接受注视。 “我认可你们付出的鲜血,捍卫的荣誉,守护的生命,”肯恩朝着祭坛高举战斧。“桑顿卡亚待你们如家人,它需要你们每个人拼尽全力地去守护。” 人们微笑着,将话记在了心里。 琼藏在村妇中央,她能感觉到大家又燃起了希望,死亡的阴霾似乎被扫去了许多。 肯恩建立了全新的桑顿卡亚,这个部落汇聚了信仰繁杂的流民,它的未来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现在谁也说不好。 肯恩休息够了。 他转身离开,将濛留给朗兹照料,没指望多贴心,只求巨裔天生的幽默感能够让伤员们不太无聊就行。 伯克·巴特莱在此次防御中功不可没。 肯恩见到他时,这位工程师依旧是微笑和蔼的模样,见识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却没有任何波动…… “诺林王国肯定很强大。” “理由是……?”伯克问。 肯恩看着桌上的图稿,头也不回地说道:“因为你在。” “嗯?得您的赞美实在荣幸,我其实很想将肯恩先生引荐给王上,但听过刚才的发言,我明白这件事绝无可能了。” 伯克自嘲地叹了口气,他敲敲瓷杯,催促学徒上来添茶。 肯恩知道这句话其实还是在示好。 诺林王国距离【永冻之墙】很远,它开疆拓土的主要方向是南方,所以,除了贸易,和北境几乎没有往来。 肯恩思考片刻,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漆冰使徒要跟我们死磕到底,这场决战才是最终考验,目前的防守能吃得消吗?” “问题不大,城防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人。” 伯克吹开重新倒满的茶水,然后轻轻对准面前的年轻人,继续说道:“而我对您有信心。” 肯恩没有接受恭维。 他其实很在意另一件事,昨晚自己突然返回桑顿卡亚,伯克似乎早就有所预警,而且整个部落的陷阱数量,竟然刚好能够承受狼人梯队的进攻。 “恕我冒昧,你,是不是能掌握荒原里的敌情?” 肯恩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房间里陷入安静,伯克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