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贺瑾雯满脸是血,依然抱着孩子,在房间内踱步。 陆冠廷留下的伤还没有愈合,可她的孩子却不管不顾,哭闹无休——他们似乎乐于看见贺瑾雯奔波。她越累,他就睡得越安稳。 房间很小,她走来走去,也不过是在他二子自缢之处徘徊。渐渐的,在贺瑾雯几乎要流血而亡时,孩子终于又平静了下来。 他总是这样,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又会给她一夕喘息的力气。 孩子安静下来后,贺瑾雯的心情却没能平复。她突然开口,问一旁的雪梅:“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大人的?” 雪梅是在陆渚铭开始日夜啼哭后才被派到她身边的,过去并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入的陆府。 雪梅想了想,说:“严格算起来,我与陆大人自小一起长大。” “一起长大?”贺瑾雯惊呼。 雪梅点了点头,燃起了一方蜡烛。她秉持着烛火,将它放在了桌边,四周便亮堂了起来。 雪梅那一张算不得好看、也算不上丑的容颜便更加真切起来。 然而奇怪的是,贺瑾雯发现自己依然记不住雪梅的模样。 哪怕现在看得真切,过一会儿也就忘了。 但贺瑾雯并没有想太多,只问她:“你与冠廷之间,是什么关系?”从小一起长大,除了家生子,便是童养媳,可雪梅哪一点都不像。 “夫人不要误会,奴婢的意思是,我们在同一个贫民窟长大。后来陆大人平步青云,这才将我们接来,让我们有口饭吃罢了。” “原来如此。” 贺瑾雯刚松了口气,露出恍然的神色,可雪梅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陆大人的先夫人陈秋碧,也曾住在琉金坊,我们三人一起长大。我与她……也算得上亲厚。” “那依你看,陈秋碧会是与他人私通之人吗?”贺瑾雯又问。 雪梅摇头,半点含糊都没有,直道:“不是。” “所以,她是被冤枉的?” 雪梅点头:“她对夫恭敬、崇拜、体贴,关怀备至。对子女关爱、疼惜,尽到了一个母亲该尽的义务和责任。她对友深情、厚谊,不会因身份门第而疏远。她是一个无论品行还是容貌都没有瑕疵的人,她绝不可能与他人私通。” 听到这里,贺瑾雯大概也明白,这雪梅跟在她身边的用意了。 她只怕早就想告诉自己,陆冠廷有问题,但又不好开口,只能等她自己发现了来问她,她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至于陈秋碧为什么最后落得个与他人私通,后被沉塘的下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因为你,她只能死去。”雪梅淡淡开口,说出了贺瑾雯早已猜到的答案。 三年前,因她的父亲看上了陆冠廷,觉得他是可造之材,听说他家中妻子是糟糠之妻,在朝中无权无势,便有意将小女下嫁。 可尚书之女怎可嫁给他人做填房?他万般心思,又如何能为他人做了嫁衣? 于是稍稍一点拨,陆冠廷便明白该如何做。于是欲将陈秋碧休弃。但陈秋碧与他共患难,又已经有了子嗣,如何肯离开? 不走?那陆冠廷被富贵眯了眼,便只能寻了个不可饶恕的七出之条,将她当众打死,死后尸身还不得入土,被沉于紫砂河河底。 如今贺瑾雯虽然不是谋害陈秋碧的元凶,却是逼死陈秋碧的导火索。而陈秋碧所生的两个孩子,非但不是与他人私通而来的,而是陆冠廷真真切切的血脉。他们就这样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因被苛待,自缢身亡。这些事情她从未经手,却又事事与她有关。 如今陆府怪事频出,只怕与陈秋碧母子三人也脱不了干系。 可她连责怪的立场都没有。 陈秋碧才是受害者,她的孩子比自己的要凄惨百倍、千倍。她万斯也难辞其咎。 贺瑾雯忽而便觉得,那头上的房梁,更加的凄冷阴寒。 “还有的补救。”雪梅又道。 “如何补救?” “揭发陆冠廷,与他划清界限。那么他造的孽,就不会报到你的身上。” “……” 贺瑾雯犹豫了。 “这样的男人,你还在犹豫什么呢?你还敢待在他的身边吗?”烛光闪烁下,雪梅的脸忽明忽暗。犹如地狱传音。 “不敢。可是我还能怎么办呢?”贺瑾雯连连摇头,悔不当初。 如今她被困在此处,孤立无援,要等到她父亲发现她的异样,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到那时,她还有命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