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 听着大殿里面的响动,内侍和宫婢吓得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都说前朝官家对待宫内人仁慈,尤其宋仁宗,简直平易近人,但那些轶事是真是假,他们并不清楚,倒是亲身体会过这位君上的仁厚,尚且是首次见到他发这么大的怒。 相比起殿内的下人,明德殿内的气氛,更是令人窒息,除了起居郎由于要记录天子一言一行,还在桉桌前外,一直有赐座的两府六部重臣,都拜倒一地,噤若寒蝉。 尤其是礼部侍郎韩嘉彦和特意受到召见的四位司长,斗大的汗珠自额头流下,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李彦沉冷的声音响起:“我一向不喜跪拜,更不喜犯了错就跪拜,是不是你们跪了,就能免罪?” 群臣跪也不是,起身也不是,只能齐声道:“君上息怒!君上息怒!” 李彦道:“起来!” 群臣这才缓缓起身,双手贴身,头微微低垂,准备挨训。 但李彦并没有直接就山海关外的事情发表意见,反倒是说起了金国的情况: “金人至今所辖人口,不足三百万,高丽遗民不服其统治,动乱连连,那完颜阿骨打是有雄心壮志的,不愿穷兵黩武,走休养生息之策,只动用三万精锐。” “此前辽阳一战,根据战后尸首判断,折损近万,便是其祖地出兵,完颜阿骨打亲率士卒夺取黄龙府,也是得不偿失。” “如今金国唯一的机会,就是辽境的动乱,他们终究曾是辽国之民,天祚帝又是昏聩无道,一旦辽国四分五裂,金国势必能侵吞其国力,得以壮大。” “但如何统治,仍旧是难题,而任用汉民官员,无疑是明智之举。” “辽国从建国初始,就一直追慕汉化,虽然入主中原的梦想,到辽圣宗时期就已破灭,但从辽太祖到辽兴宗,一百五十年的汉化改革,终究使得辽国成为北方最强的霸主。” “辽国的官场,也涌现出大量的汉民身影,他们或出于无奈,被辽兵掳走成为辽人,或是科举无望,仕途受挫,进而投奔北地,出将入相,行卧榻之谋,缱绻王事,终辅臣之托……” “这项基本国策,直到辽道宗才被打破,辽道宗过于重视契丹汉人之分,与他之前的辽帝实行完全不同的民族政策,刻意抬升契丹贵族的身份,又过度压榨限制汉民,间接致使辽国今日之祸!” “现在金人是在吸取辽国的教训,你们还敢有半分懈怠?” 众臣聆听,卢俊义、朱武等人自动代入昔日上课的节奏,他们除了臣子外,本来也是学生。 礼部官员则听得冷汗涔涔,这是上升到国家发展层面了,偏偏说得半点没错。 金人作为一个本族稀少的国家,必须要学会驾驭其他民族,协助女真人统治,如果士大夫北上,确实是巨大的威胁。 感到眼光聚集在自己身上,韩嘉彦率先开口道:“君上息怒,此番只是金人掳掠士人,已被我军所阻,贼人所言,只为了挑拨离间,士大夫忠贞气节,绝不会叛国投敌!” 听到包括任申先在内,被金人掳走的士大夫死伤殆尽,他们第一反应是责问燕军,岂能如此痛下杀手,现在则战战兢兢,只想着如何将这件事揭过去。 然而李彦一句话就令他无言以对:“任申先刚往山海关服牢役,金人就能掳他,并且点名道姓,如何解释?” 韩嘉彦目光闪动,这点实在太巧合,任氏子如果真的卖国投金,那就太令人失望了。 明明小命已经保下,只待牢役服完,未尝没有科举及第的机会,怎能这般短视,行此不忠不义之举? 当然,无论任申先到底有没有暗通金人,都不能承认。 因为这位关系到了太多士人的声名,如果任申先定为叛国,那太多人要跟着一起倒霉…… 虽然此次韩氏是站在反对的立场上,但士大夫集团的利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这点必须为大局考虑,就像党争得再厉害,在打压武人这点上,文臣是高度统一的。 所以韩嘉彦只能为之开脱:“回禀君上,金人轻骑往来,消息灵便,或许正是得知任氏子要往山海关受罚,又见有其他士人出现,才会想出此等毒计!” 李彦看着他:“韩卿正好说到,我倒是有一疑,不得其解,那些士人去山海关见一囚徒,所为何意?若要感恩宽恕,何不来王宫之前呢?” 韩嘉彦顿了顿:“君上息怒,他们也是有感于任氏子孝心,才会作此荒唐之举。” 李彦声调扬起:“自汉朝以来,我中原王朝向来以孝治天下,然孝道并不能遮掩是非!” 韩嘉彦赶忙道:“君上所言极是,此番教训相信天下士人都会铭记,再也不敢造次!” 这话的意思就是士大夫团体即将退让。 宋朝士大夫和官家确实是这样的,官家进一步,士大夫们退一步,过不了多久,士大夫进一步,官家则开始退让。 最着名的例子莫过于宋仁宗一心要让狄青当枢密使,文官们不愿,最后实在挡不住皇帝的旨意,还是捏着鼻子认了,其后仁宗不愿立太子,天灾频频,群臣就借势以谋反之罪将狄青给弹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