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眼神莫测,闻言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刚正坚毅的面孔。 章惇年近七十了,并且少年成名,仁宗朝出身,也是仁宗朝两次科举,第一次是千年第一榜的嘉右二年,由于耻于在侄子之下,扔掉敕诰回家,两年后再考,名列开封府试第一名,殿试第一甲第五名,才算满意,正式入仕。 此后历经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再到如今的五朝,曾是王安石变法里“恨得之晚”的干才,又痛恨司马光全盘否定新法,甚至迁怒到太后,做出唆使天子废除太后胆大包天之举。 在中枢里,他贬斥旧党,流放诸臣,手段严酷,大兴牢狱,牵连无数; 在地方上,他平定湖北,开拓西南,降服梅山蛮,统一内地割据; 法令上,他恢复熙宁旧法,加以完善; 文化上,他废除诗赋,代以二经; 军事上,他征服西夏,攻灭唃厮啰; 外交上,他签订元符和议,招降吐蕃诸部; 水利上,他治理黄河,沟通水系; 吏治上,他改革官制,罢免滥竽充数的仕官之人。 而虽然历经五朝,但由于党争太过激烈,章惇的这些成就,其实大部分是在短短八年时间内完成的,然后就因为后世津津乐道的“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预言,被赵佶贬官,未过多久就死了。 等到了南宋,赵构根据任伯雨的谏章,还下诏追贬章惇,命其子孙永远不能在朝廷出仕。 这样一位在史书里毁誉参半,被列入《奸臣传》,时人则称之“承天一柱,判断山河”的臣子,毫无疑问是传奇中的传奇,宋江觉得站在这位的身后,自己的格局都大了起来。 而章惇先是对着宋江和李逵赞许地点了点头,再看了看这个曾占据襄阳的贼子,说出一句令三人都诧异不已的话来:“郭康,你可愿受招安?” 郭康本来都是如丧考妣,觉得要被那黑大汉手撕了,闻言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连连点头:“愿意!当然愿意!” “我等千辛万苦,才擒住这贼子,你为何……唔唔唔! ” 李逵双眼圆瞪,就要发作,不过这次宋江提前捂住他的嘴,并且强行将郭康夺了过来,恭声道:“一切但凭章公定夺!” 章惇以前做事说一不二,从不跟下属解释,此时等到郭康被带下后,却破天荒地跟宋江说道:“老夫刚刚得知军情,关胜、呼延灼所率的西军投降,汴梁被乡军围困三天,就兵不血刃地入城。” 宋江骇然失色:“我之前就跟西军建言,不能让乡军轻而易举地拿下河北山东,那样对方毫无损失,自然会进逼河南,但万万没想到,有西军守城的汴梁,居然这么快被夺?如此一来,那京畿之地乃至整个河南,岂不是……” 章惇语气沉重:“乡军占据河南之势,已不可挡,此番动荡,不吝于前朝的安史之乱啊!” 宋江闻言也深深叹息,但是又微微放松下来。 安史之乱后,大唐依旧延续了一百多年的国祚,李隆基当年也是弃了都城逃亡,如今看来,确实有几分相似,所幸只要他们这些忠臣良将犹在,失陷的京师也能重新夺回,天下也会再回太平。 似乎是呼应了他的期盼,江岸边上突然有数骑飞奔过来,为首的传诏将领在见到章惇后,还未到达身前,就迫不及待地高呼道:“陛下有诏,章公复相!章公复相!” “太好了!” 宋江黑脸上顿时浮现出狂喜,为自己断然离开西军,南下擒贼的抉择涌出浓浓的庆幸:“只要跟着章相公,得到赏识,我这区区山东郓城的小吏,也能入京面圣了!” 而章惇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身体反倒轻轻颤了颤,然后整理衣冠,向着那代表着赵宋皇权的诏书拜下:“老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