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八年的年初无疑是惊心动魄的,御极十八载的一代仁君驾崩和大明朝开国以来最特殊的太子登基,两样大事让朝堂无法平静。 而对于每一个具体的人来说,自身的命运似乎也进入了动荡期。 《孝宗实录》要有人修,谁修? 官员也要进入新老更替之期。 尤其是一些对皇帝来说特别重要的岗位,比如说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的特殊性不言而喻,牟斌这个人对上了弘治皇帝的脾气,为人处事带上一些正气,和文官群体的关系保持得也很好。 但怎么说呢…… 锦衣卫指挥使需要和文官有那么好的关系吗? 与此同时,毛语文走通了刘瑾的路子,自从进入朱厚照的视线以后,连续立下大功,从一个普通的刑部牢头儿一路升迁,直到今天已经是锦衣卫指挥同知。 旁人只知道是太子培养自己的人,殊不知,弘治皇帝当年就是要给自己儿子留这么一个人。 现在的锦衣卫里,这两个人的关系也是很微妙的。 牟斌是前代重臣,毛语文是新宠之臣,有些事似乎要发生,也应该发生。 不要说旁人,这个把月以来,毛语文自己就已经有些按捺不住。 作为皇帝的朱厚照自然也不会忽略锦衣卫,这个大名鼎鼎的特务机构,用得好那真是不一样的。可锦衣卫人员变动并不像司礼监或是兵部那样剧烈,到目前为止,牟、毛二人的格局并没有改变。 毛语文其实自己想过原因, 冬天渐渐远去,春暖也已经花开了,当初的光棍毛语文也已经娶妻生子,有时候逗弄孩儿,指着天上的星星讲故事,待孩儿睡去,他还是会仰望星空,自己沉思。 先帝丧事之后,每过一日,他这样的沉思便深一分。 当今圣上是非凡之才,并且监国多年,登基之后连个适应期都不会有,朝政很快就步入了正轨。但似乎就是把锦衣卫给忘了。 “老爷,夜深了。” 府里的女卷给他带了一件厚衣裳,这是他从江南带回来的,也是死人堆里捞上来的人,名为徐雪云。姑娘大户人家子女,因为家中遭变落难,她眉宇特别清秀,很吸引毛语文,于是便带回了京师。 在姑娘的心里毛语文已经是有大本事的人了,他凭着自己的能力得到皇帝的赏识,甚至于说算得上一方人物。但大本事的人在京城,还是有渺小无力的时候,就像此时。 “……雪云,你说是不是老爷我做得还不够?” 十几日了,徐雪云也知道他是为什么在犯忧愁,“朝廷的事是男人的大事,我一个女子看不懂也不会说。但我也有过爹爹去世的时候,旁人如果这个时候来问我家产要怎么分,我便会觉得那是个只在乎钱财的坏人。” 毛语文有些讶然,徐雪云这个姑娘双手握着,就这么静静的站立,漂亮么最多七分,看起来也就是个普通姑娘,却没想到说出的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 …… “微臣毛语文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帝从台阶上走下来,伸手扶起了他,“近来朝局总归还是有些乱,有些事来不及安排。你心里不要有想法。” 毛语文不敢让皇帝扶他,弯着腰退后一步,回道:“臣自小没有父亲,但是也知道母亲离世的痛苦。陛下……还是以保重龙体为要,这个时候,臣怎么会有想法?若是有想法,也是要为陛下分忧解难的想法而已。” 边上的刘瑾面色一变,外边的人只知道毛语文办事狠辣,平日里做事甚至有些嚣张,但实际上这个人在皇帝面前完全是另外一幅做派,这些马屁话,之前可还没人讲过。 朱厚照微微张了张嘴巴,他想到一句话,还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个原本最低贱的刑部牢头儿却讲出了他从未听过的暖心之语。 所以他的表情有些动容,但并不想在此时表现,于是走到毛语文后边去,背对着他,“……这次宣你来,也不是大事。应天巡抚丁祖萍已经被朕解职,这个人你去查他一下。” 皇帝有的时候是一定要记仇的,不能瞎当好人。 他在大臣面前骂了张敷华一顿,意思是他没什么大用,粮食都借不到。可那是在别人面前,作为皇帝自然要申斥办事不力的人。 但回过头来也要想,为什么张敷华事儿没办好。这也是他让锦衣卫去查丁祖萍的理由。 所谓打狗看主人,张敷华尽管不是皇帝的宠臣,但他毕竟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这样的重臣,还是由皇帝派下去的,结果应天巡抚一点面子都不给,什么意思? 是不是也不给皇帝的面子? 在政治上,皇帝就要考虑,应天的官场圣旨到底还起多大作用。 所以这并不是一个可以忽略的小事,如果这样的事多了,岂不是说皇帝的旨意到地方都不管用了? “微臣明白。” “顺便去了解一下南直隶究竟有没有余粮可以借,如果有,那你不管查没查到丁祖萍的罪证,马上派人去把他给我抓起来,如果没有,还是照章办理吧。” 南直隶是这样,其他地方督抚不知道还有多少也是这样,敲山震虎还是有必要的。 “陛下,整个应天府上上下下是不是都要摸摸?” 朱厚照想了想问道:“你做得到?” “臣试试嘛。” “学会滑头了。”皇帝指了指他,笑骂道:“跟谁学的话术。做得到就做得到,做不到就做不到,朕又不会怪罪你。试试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能做到还是不能做到呢?” 毛语文眼睛细长,笑起来都成一条缝儿了,“臣的这点惫懒心思怎样还是逃不过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