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并没有硬性要求他下午必须练武,但小家伙却很自觉,到了时辰,自己就跑去找陆绎
只有陆绎休沐的时候,他才会跟着休息两天
这一日,陆绎和往常一样,陪着朱翊钧在太液池边一块空地练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朱翊钧不再喊着腿软,深秋的季节,明明额头上已经渗出薄汗,两条腿也在微微颤抖,但他就是紧咬下唇,坚持到最后。刘守有又过来看热闹。他弯着腰,凑到朱翊钧跟前,做鬼脸,逗他笑
朱翊钧看也不看他一眼,目视前方。
时辰一到,陆绎喊停,朱翊钧才缓缓站起来。刘守有忽然伸手,在朱翊钧肩头推了一把,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不大,但他觉得足以将小团子推倒,另一只手也学着陆绎的样子,准备在后面接住他。然而,下一刻却叫他惊讶不已,朱翊钧只是上半身晃了晃,双脚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更别说推倒“我的天哪!”刘守有用惊异的目光审视着朱翊钧,“这才过了月余,殿下竟有如此进步。我果然没说错,殿下实乃天赋异离,骨骼清奇,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这话虽然夸张,但他也没胡说。就算是大人,这么短时间,也不一定能练出这个效果,何况只是个四岁的孩子。朱翊钧看他一眼,把人推开:“你少拍马屁,我是不会跟你玩的。
刘守有跟在他身后:“这怎么能叫拍马屁呢?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
朱翊钧回头,眼睛亮闪闪的:“真的吗?
刘守有郑重点头:“千真万确!
“嗯!”朱翊钧也跟着点头,“知道了,退下吧。
”
“与成与成,”朱翊钧拉着陆绎的手,“我今日练得好不好?
”好。”陆绎蹲在他的跟前,抬手,拇指指腹轻轻擦过他的嘴唇下方
朱翊钧吸了口气,偏头躲开,陆绎便收回了手
那里有一排齿印,是朱翊钧坚持不住的时候,自己咬出来的。咬得太狠了,当时不觉得,现在却有些疼。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小皇孙,说要练武,却不是说说而已,也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闹着玩,他是很努力,很认真的在打基础,一点也不会偷懒。这么纯真可爱的小团子,为什么要吃这份苦,陆绎看着都有些心疼:“殿下,下次若是坚持不住,就不必坚持了。来日方长,咱们可以慢慢练。朱翊钧摇头,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我就要坚持,我喜欢坚持。
这一日,朱翊钧坐在书案后面摇头晃脑的读书:“《诗》曰:天之方蹶,无然泄泄(xie),泄泄,犹沓沓也.....“泄(y)!”张居正屈起手指,敲在桌面上,严厉的指正,“无然泄泄,意为大势已去,说得再多,做得再多,积重难返。张先生语气有点重,明显带着情绪。近些日子,朱翊钧沉迷习武,心思不在读书上,他对此颇有微词。朱翊钧以后可是要当皇帝的,要学也自然是学帝王之道,练什么功夫。成天舞刀弄剑,心就野了。长大之后,可别学英宗、武宗那一套,不在宫里好好呆着,出门惹出什么大乱子来。张居正本没有想着如前世那般,倾注所有将之培养成一代明君
可这孩子实在聪明,无论什么道理,一点就通。说话做事总是出人意表,却又叫人暖心
与他相处一段时日,没有人不喜欢他,张居正也不例外,
他早就改变了对这个孩子的看法,甚至眼前这个,和他记忆中的那个,想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这难道不是上天给再次给他的恩赐,让他能从幼年开始,着手培养他理想中的君王,实现他天下大治的心愿,而不是人亡政息但他却忽略了,无论前世今生,不管哪个孩子,他们都是独立存在的,都有自己的思维和想法,又不是提线木偶,不可能任人摆布。两个人隔着一张书案无声的对望,张居正声色复杂,朱翊钧憋着嘴,小脸上满满的委屈
就在张居正以为他下一刻就要哭出来。却听小家伙说道:“你凶我!‘
他这一嗓子,倒把张居正喊得无言以对,
朱翊钧又说道:“我读错了,你告诉我就是了,为什么要那么大声的凶我?
明明是他读错了字,这一番话说得,看他这委屈的样子,张居正甚至怀疑是自己咄咄逼人了,
“殿下,音读错了,字意也就变了,如何能领会到圣贤的道理?
"这些日子,令你分心的事情太多,该收收心了。
朱翊钧放下书本,从椅子上滑下来。走到他的跟前,拽了拽他的袖子,又去拉他的手:“我知道了。小家伙仰起头看他:“你好好说,我会改的,别凶我,我害怕。
“害怕”这两个字却让张居正有些恍然,
他想起来,前一世那个孩子也曾有过读错字的时候,自己也是这么词严厉色的纠正他。那孩子只是畏惧的看了他一眼,默默地说一句:“朕知道了”,便继续往下读。张居正低头,对上朱翊钧那双澄澈的大眼睛:“臣......刚才真有那么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