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启抬手,将拉奇从高维空间里拉了出来。
他静静的注视了拉奇的一生,以及整个流形族的所有事情,全部都被他看在眼里。
拉奇并非一个幸福的流形族。
他的一辈子都浪费在了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他好像被自己的幻想控制了,被迫走入一个新鲜的、奇异的境地,仿佛是自己的精神不受控制的脱离了他的躯体到处漫游,到处寻找寄宿,但是一直苦寻未果,无所归依。
不过,他其实也是幸福的。
因为,他在这另一片遥远的土地上,他终于进入了一个躯壳,用一句陈腐的话说,他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他有幸得见了一位超然的伟大存在,至少告诉了他,他终生追寻的是什么。
让他知道,已经得到了自己所追求的东西,起码是一部分。
他可以说死而无憾了,他创造了一个世界,也看到自己的创造多么美好,然后,在骄傲和轻蔑的心情中,他把这个世界藏了起来,不告诉任何其他的流形族,哪怕这样会让他失去尘世的名声。
拉奇曾经一生的愿望都是想要留名,但如今他却主动将自己发掘的崭新世界锁在自己脑海里,不屑于告诉其他庸俗之人。
因为那些已经过去了,他想要更多的,更新的。
他活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年纪了,到了这个年纪大多数人早已掉进生活的沟槽里了,但拉奇却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一切,动身到天涯海角,前往一个新世界。
在被那位未知的存在拖走的时候,他迷茫地盯视着逐渐消失,再也无法重见的高能级区域,李启察觉到他的感觉,显然,这一行为含有某种豪迈的精神,他的神魂和思想里具有大无畏的勇气。
拉奇已经着了迷,他热切地想创造出前所未见的东西,或者亲眼见一见前所未有的东西,这种激情,使得他一刻也不能安宁,他永远心潮澎湃。
这种激情催动他付出一生,催动他抛弃一切,逼着他东奔西走,一刻也不得安宁。
他好像是一个终生跋涉的朝圣者,永远思慕着一块圣地,盘踞在他心头的念头对他毫无怜悯之情。
世上有些人渴望寻获真理,他们的要求非常强烈,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是叫他们把生活乃至于生命之中的一切完全打翻,也在所不惜。
拉奇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于像他这样的人,很多流形族从心眼里感到怜悯。
多么可怜啊,失去了一切,最终什么也没有得到,他所获得的无非是一些自我满足,一些无法应用到现实里的可悲结论。
是的,无法应用到现实,这些结论看似高深,却转化不成改造世界的术法或者神通,因为李启给他的那些信息,根本无法在高维空间适用,他自己也做不到改造,所以那些其实对他毫无意义。
所以,拉奇会显得困惑,尽管他明白那是非同寻常的东西,那是不一样的世界,可他就是无法将之化用于现实。
那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画,一些无法转化为实际的公式,
他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懒汉,宁愿缩在那里等死,也不肯自己挣钱吃饭,可谁能知道,在九万代之后,有一天全世界都承认他是个伟大天才呢?他甚至突破了寿命极限,给所有流形族都带去了福音。
坦白的说,很多流形族都不喜欢他,对他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在延寿术法出现之后,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他那种自我克制的勇气,这些流形族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敬佩之情,因为他们发现了,拉奇忍受的也许是一种最可怕的寂寞。
无人理解的寂寞。
一个受折磨的、炽热的灵魂正在追逐某种远非血肉之躯所能想象的伟大的东西。
他们从那九万代的坚持里,瞥见的是对某种无法描述的事物的热烈追求。
其他的流形族都因此而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感觉,他们所看见的拉奇,只不过是个外壳而已,他真正的灵魂备受煎熬而无法解脱,痛苦的在尘世之中挣扎,唯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时候,才能得到些许的缓解。
但只有李启能够理解那种感受。
那些知识和‘道’,引起了拉奇心中无法分析的感情。
他的脑子里从来没有想到要做任何妥协、让步,他住在偏僻的暗影角落,终生不曾离开,对于别的流形族他没有任何要求,只求人家别打扰他,他一心一意追求自己的目标,尽管他自己都不明白那目标是什么。
因为,道的深奥,使诉说‘道’是一件语言非常无力表达的事,哪怕是流形族的语言也难以去描述那些。
拉奇试图从那些有形的事物上模模糊糊地看到某种道的意义,但他终其一生都没有从中找到答案。
因为,李启的那些‘道’,从一开始就和流形族所在的奇异时空相悖,流形族所在的时空是乌兔姐妹突破的时候所产生的异象,压根就不是一条路上的。
于是,他只能诉诸于在精神之中寻找答案。
这种感受非常奇异,明明他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可是只能用很不完善的符号勉强把它表达出来,仿佛是他在宇宙的一片混乱中找到了一个值得奋斗的东西,正在笨拙地把它描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