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
窝在房梁上睡觉的谢肥肥被自家主人的哭声惊醒, 猛地睁大了一双金蓝异瞳。
它和养大自己的主人,某种程度上一模一样:比如,生来都是个极懒倦的性子, 能不动就不动,能窝着绝不走路。
此刻,它却毫不犹豫地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一路“狂奔”到前院。
眼见得沉沉扑在宫门前不断捶打拍门, 它绕着她转了几圈,忽的叼起她的衣角,不断往回拔。
“喵呜!”
门外浓郁的血腥味,令它直觉地感到危险。
而远离危险,则是它作为兽类的本能。它越发用力地咬住小姑娘的裙角。
可主人第一次没有理睬它, 也没有笑着轻抚它的脑袋,温声同它说话。
它轻轻舔舐她的手背, 只尝到一股混着泪水与血丝的咸腥味。
“肥肥,别过来。”
沉沉拨开了腿边的狸奴, 啜泣道:“别过来,走远一些,找个地方藏起来……别过来。”
和方才对谢婉茹说的话一样。
沉沉并不傻, 岂会不知门外的处境“危险”?
可是, 这是她和阿九的事, 她不愿让任何人平白无故被卷进来,所以想也不想地赶走了围在自己身边“喵呜”直叫的谢肥肥, 也把谢婉茹“赶”回了后院。
而她唯一没有赶的人,则是不知何时、轻飘落在她身旁的三十一。
分明身材高大,可他的脚步很轻,落地时, 几乎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连尘土也未惊起。
沉沉瞥见了身旁一掠而过、漆黑的衣角,抬起脸来看着他。
很快,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惶恐、不安、害怕,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只剩下一些明晰而清楚的——或许该被称为“坚定”的神色。
她说:“三十一,你带我出去。”
三十一望着她,低垂眼睫,沉默不言。
“你方才不让我去看,是为了拖延时间门?”
三十一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沉沉又问:“所以……是陛下的意思,对么?”
魏弃曾说过,能越过他直接给这批暗卫下达命令的人,只有那位安总管,以及当今天子。
可安尚全的意思,若非出于天子的暗示,又岂能轻易成行?
这回,三十一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答案早已昭然若揭,可直面它,仍然让人不由地心口一重。
沉沉脸上浮现出一个并不符合她年纪的苦笑。
深呼吸过后,她忽的抬手拭去了两颊泪水,低声同眼前的三十一道:“我会劝他,只有我能劝他,”她说,“你带我出去,我劝他跟你们走。”
三十一说:“他们不让你出去。”
“可是,若我不出去。”
沉沉说:“今天谁都不能带走他,你信么?”
她那样的瘦弱,也并不高挑,坐在地上,如小兽般蜷曲成一团。
他看见她的手指因痛意而痉挛抽搐着。
——不过是一个连门都拍不开的、孱弱的小姑娘啊。他幽幽地想。实在是太弱了。
可是,就是这样一双手,却能做出天底下最好吃的小馄饨。
可是她竟然那样笃定,甚至连“陛下”的话也不放在眼里。
这到底是是个什么样的小姑娘呢?
三十一低下头,似乎很认真地想了片刻,终于,他抬起了手。
手抵在那扇宏伟的宫门之上。
起初,只有很轻很轻的、几乎难以发觉的“硌拉”声。
但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大——尘土飞扬中,朱红的宫门,就这样碎成一块一块的残片。
“那你去吧。”三十一说。
沉沉没有回答,只是手脚并用地爬起,跨过那碎了一地的宫门。
而后,就这样避无可避的,与倒在长阶上的血人打了个照面。
......
可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地上的人一眼。
她的两眼蓄满了泪,可她仍然头也不回地走过他,然后,在所有人或疑惑,或警惕的目光中,她几乎小跑着奔下长阶。
冲着手执玉笛的陶朔,她跪了下来,用力磕了几个响头。
那声音响亮到几乎让人肉疼,果然,她抬起脸来时,额头上也多了一道醒目的红印。
“陶医士。”
沉沉说:“求您停下,请您停手吧。”
其实,甚至不用她开口说话。
只一晃眼的功夫,陶朔亦认出来了眼前的人——原因无它,大军停驻定风城修整的那两个月,他几乎日日都能看见眼前这个小丫头。
彼时,她整天像个蜜蜂似的逡巡于魏弃住的屋子和伤兵营,实在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奇怪的是,这样一个碍手碍脚还“嬉皮笑脸”的小丫头,在愁云惨淡的战后军营中,照理,是不怎么受欢迎的。
但就是这么一个、一开始被排斥,经常被人在背后议论的“豆芽菜”。
却在一个月后,成了整个军营上下无人不知、也没人不喜欢的小丫头。
【沉沉今天怎么没来呀?】
【这丫头怕不是又带着人去苍山捕猎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