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一切。
“……”
“你救救郎……好不好?”赵为昭泣不成声,“他是你的外甥,你的亲人,你岂能眼睁睁看他送死?兄长,你说过……你曾说过!这一生,只要我想要,我所求,你都为我办到,你忘了么?你忘了六岁那年,我把自己卖给顾家,只为给你买药;你忘了那时你与魏峥争天下,一度处处受阻,我为求魏峥退兵解围,不惜委身于他,那时我与他甚至并无感情——”
“我没有忘,”赵莽却忽道,“观音奴,是你忘了。”
他的声音,是经年未有的肃然与庄重。
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
除了当年——
赵为昭呼吸一滞,猛地抬头。
而赵莽居高临下,平静地望向她,许久,方才轻声道:“这天下,本该是我赵氏的天下。”
“我的确曾败于魏峥。可后来,大败祖氏于赤水关外,首功归我赵家;追击祖氏千里,取他项上人头,得传国玉玺的亦是我。那魏氏小儿做了什么?他不过是趁我追杀祖氏,大肆笼络人心,在京中散布谣言,让所有人都相信,我赵家经此一战,已甘为他左膀右臂,俯首称臣。我回到京中,提刀入营,那一日,我本来就能杀了他——”
“可是,那时,你也是这样。”
赵莽蹲下身来,伸手揩过她脸上泪痕。
动作怜惜,小心翼翼,脸上却仍是面无表情。
似陷入极远极陌生的回忆之中。
他眼中有悔,有恨,有痛,低声说:“你也是这样,哭着跪在我面前,求我看在你、看在郎年幼的份上,平息干戈,还天下一个太平。观音奴,我是为了你,为了郎,为了……她,所以,才把玉玺拱手相让。”
“我自请镇守辽西,也是因为,那里是我赵莽一手打下来的江山,那里的人,那里的兵,只认我赵莽的令箭,我赵家绝不能失了那块根基。那时,是魏峥亲口答应我,只要他活一日,便绝不会动辽西,让我与我麾下将士‘百年归老,仍能葬于此’。如今,他要我率赵家兵马出征北疆,派人代理辽西,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
赵为昭闭口不言,眼睫颤颤。
“从一开始,郎的婚事,便只是一个引我上钩的饵。你自幼聪慧,岂会一点不知?至少,你一定在我之前,便得知此事真相。可你还是眼睁睁看我沦落至此。”
“为昭,你太过自信,因为你知道,从小到大,凡你所求,我从未有过二话。不管你再过分、再多算计、哪怕算计到我头上,做兄长的,总希望能给你留一条退路,”他说,“所以,到如今,你还敢求到我面前来,要我救你的郎。”
夜雨击窗,如珠落玉盘。
屋中一瞬静得落针可闻,唯余难捱而颤抖的抽泣声。
不知为何,赵莽却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似乎也是这般大雨倾盆的夜。
丽姬推开窗,探头张望片刻,忽的回头道,阿莽,雨后道路泥泞难行,修整一夜再去可好?
他正在擦刀,闻言不解,问她,祖氏与你顾家深仇难解,我早一刻去追他,为你报仇雪恨,难道不好。
他答应过她,要提着祖氏的人头来做她的聘礼。为了娶她,他片刻都等不得。言罢便要起身。
她却伸手按住他。
想了想,说,我的确恨他。所以,报仇的人理应是我,而不是你。我想他死,可更想你活着——好好地活着。
丽姬——
不,顾离。
她那时还那么年轻,容颜如旧。
他还记得她轻抚着他脸庞时温柔而缱绻的神情,她说:【那日你回城时,我去看了,你身后,站着那么多的将士,一眼望不到头。那些将士……都有家人,他们每一家,其实都和我们顾家一样。我不能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让将士没了将军,让他们被无德之人任意驱用,最后,横死沙场。这和祖氏做的事有什么分别?】
【你愿意为顾家报仇,我很开心……可是,你要答应我,无论有没有找到他,开春之前,都一定要回来。】
【阿莽,我喜欢春天。到那时,我的盖头也该绣好了,我等了好久、好久,终于,我能清清白白地嫁你为妻了。阿莽,所以,你一定要回来,不要再让我等,好不好?】
她的声音在期冀和爱意中飘渺远去。
到最后,却只剩那日,朝华宫中,少年代她告知于他的“遗言”:
他说:“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赵莽只觉一口淤血堆积心头,眼前一阵模糊、险些栽倒。
紧扶着椅背,方才勉强站稳。回过神来,入目所见,却仍是一张熟悉的、垂泪的脸。
“可你听着,”他嘶声说,“赵为昭,我赵家驻辽西的二十万大军,他们,人人都姓赵,他们,人人都是我的亲人——我可以死在上京,绝不能让他们死于他乡,尸骨无存!”
赵为昭闻言,颓然坐倒在地。
血丝沿着嘴角,落在前襟,一片血花淋漓。
......
她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为何一切都和那“怪梦”中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