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好端端的,王雍为什么要自尽?”
王家院落里,薛忱一身夜行衣,伏在房顶屋檐上。
眼见房间里那穿戴整齐的老头在喝过面前冲泡好的茶后,便缓缓起身,拿出了一根结实的麻绳抛上了房梁,薛忱也不禁有些奇怪地问起了身边的唐今。
陷害薛、唐两家的人是王雍?
这是要畏罪自尽?
瞧着似乎也不像啊?
唐今还没跟他说今天去找王雍做什么了,这会薛忱的心里也不免跳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屋中的那名老者站在椅子前静默许久,似乎终究还是下定决心,站了上去,此情此景瞧着多少令人有些唏嘘。
只唐今的语气仍是冷淡的:“做了亏心事,又还想留取清名在人间,自然也只能一死了之了。”
薛忱眉心皱了一下。
如今的文人对自己的身前身后名有多看重他自然也是知晓的,稍微想想唐今刚刚的话,他倒也能将王雍这会忙活着要自尽的原因猜个八九不离十。
只是他向来就不喜欢这种虚伪作态的人,看向屋中老者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冷意,“要放他死吗?”
他是不在乎这老头的死活的,但洪闻道目前还没有松口,绿央那边的线索也已经断得差不多,他们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
现在王雍也知晓内情,那就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地死了。
在两人说话间,屋中的王雍也已经将麻绳打好了结,慢慢将那绳圈套到了脑袋上。
“哐当。”
一声椅子被踢倒的声音从屋中传出,昏黄的灯光透过那薄薄的一层窗户纸,投落在地面。
地上的影子初初还剧烈挣扎摇晃了一会,但没有多久的时间,那影子便渐渐的失去力气,平静了下来。
半刻钟后,守在院外提灯笼的中年男人轻手轻脚走进屋中。
当看见悬挂在半空中已然没有了动静的那一双脚时,他身体微震,没敢多看便低下了头。
男人的脸上还是流露出了些许惋惜哀痛。
但他并没有上前将人给抱下来,也没有叫人来救,而是快步走到房中的书桌前,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
他将那封书信展开,用镇纸压着摆在了桌上,又研好墨,将一旁悬挂着的毛笔沾湿摆在笔架上,伪造好这封信乃是屋主人自行写下的现场后,他便低着脑袋匆匆离去。
或许是害怕,也或许是心中有愧,他始终都没曾抬头看过悬挂在房梁上的那具“尸体”一眼。
男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屋子里也重归寂静。
“砰。”
轻轻一声,那具悬挂在房梁上的“尸体”脚步稳稳地落了地。
薛忱把身上不属于自己的那件外衣往地上一扔,便走到了书桌前,问那已经在看信的唐今:“写的什么?”
信纸上的内容不算特别多,唐今一目十行地扫过,便将之递给了薛忱。
薛忱接过扫了一遍,眉梢便有些嘲弄地挑了起来。
他将那封信朝着坐在暗处的那道身影扔了过去,“王大人,自己看看吧?”
王雍静坐了许久,终究还是捡起地上那封信。
其实。
信上的内容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以王雍的口吻,认下了谋叛一案的所有罪责,包括出卖剧情,陷害唐家。
若今夜唐今和薛忱不来,明日来伺候的仆人就会发现悬梁自尽的王雍和他留下的认罪书。
然后,王雍就像是当初的唐珩一般,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成为人人所不齿的罪大恶极的奸臣叛党。
最后只要再将王家也判个满门抄斩,前线将士就能安抚好了,唐家头顶上的罪名也能洗清了,唐今和薛忱也没有了再继续闹下去的理由了这所有的一切,也就可以结束了。
已然年过半百的老者坐在阴影之中,那将绳圈套上脖子时都没颤抖过的手指,此时此刻却极为细微地颤抖,暴露出了他那并不平静淡然的内心。
对于眼前的王雍,唐今说不上厌恶,但也绝对没有半分好感。
对方与洪闻道不同,洪闻道是为了仕途、为了权势,为了太多的身外之物。
但王雍是为了他认为的正确。
明知唐家无罪却仍选择举发唐家,是他认为最正确的做法,即便唐今来问他之时,他心中有愧,却仍不觉有错
不然,他便是该将所有的一切说出,而非选择自尽了。
可怜可恨。
“幼年求学之时,唐某曾在书中读到过一句有意思的话,不知王大人是否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