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生日是什么样子? 有一个家, 有很多好吃的,有一个蛋糕,有一些朋友, 有生日歌。 太宰治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些。 现在, 他也有了。 “嘎嘎!” [主人, 臭小鬼的表情怎么这么臭?] 小七跟着唱完乌鸦语版生日歌, 奇怪地问道。 是的。 小七也来了。 它不需要再去羊那边,有点惆怅, 于是今天一直跟着主人。 有时在天空,有时在近前。 神代清和没有回答。 他在心里思考:好像太急了。 对于太宰而言,一定范围内的温暖会让他感到舒适, 一点点小小的善意他能够如常接受, 但若是突兀地迎来太多的赠予,就会像现在一样,产生种形如灭顶的恐慌。 是自己考虑不周吗? 也不全是。 房屋或许昂贵, 可金钱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其背后代表的“家”,分量却重若千钧。 ——早些或晚些没有意义, 因为无论何时, 都是如此。 神代清和拉着太宰治坐下,织田作之助已经在插蜡烛。 太宰治缺少表情地看着15支颜色绚烂的蜡烛被点燃, 看着织田作之助关上灯, 闪烁烛光的黑暗中, 有人牵着他的手, 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量, 对他说: “许个愿吧。”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已经记不清。 连之前的对话也模糊了。 太宰治躺在新居的长沙发上, 呼吸几近于无, 俨然新死的尸体。 他以“今晚想一个人在这里住”为由,赶走了神代清和跟织田作之助,还有今天也很讨厌的小七,等到车子启动,才关了灯,一个人留在暗下来的客厅。 有月光从窗棂洒入,在某一刻,月亮被云彩遮挡。 室内陷入完全的黑暗。 这黑暗如有实质,似隔离世间的盔甲将沙发上的小少年重重包裹,让他终于得以喘息。 太宰治想起来了。 织田作也送了他礼物,是一支崭新的钢笔,小七送了他一根据说是它最漂亮的羽毛,而在那之前,对于他所说的想要加入Mafia的话,清和的回答是—— “好啊。” 少年眉眼弯弯,琥珀色眼眸里倒映着他的影子,“但像这样的大事,最忌一时冲动,如果两天后太宰你还是这样想的话,我就同意。” ……总是这样。 ——似乎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在清和的掌控之外。 黑暗中,感官敏锐许多。 太宰治感受到了身下长沙发的柔软,闻到了还未消散的、蛋糕甜甜的香味,呼吸陡然困难起来。 他跌跌撞撞地下了地,打开玄关的门,也不换鞋,就穿着室内的拖鞋往外走。 月光重新洒落。 太宰治抬头,看向海的方向。 这是临海的建筑。 明明都是夜晚,海边的暮色却仿佛更深沉,太宰治着魔般地往海边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冰冷的海水舔舐脚踝,才有片刻清醒。 吹灭蜡烛前许的愿望…… 如果现在死去,就实现了吧。 一切都能够留住。 海水浸没了小腿,又逐渐攀升到大腿,阻力变得更大。 但速度再慢,只要继续往前走,就是在前进。 海浪扑面而来。 嘴里尝到咸腥的味道。 太宰治安详闭目,投入了海洋冰冷而广袤的怀抱。 * 夜色彼端。 黑发少年右腿支起,左腿伸直,以一个不那么优雅的姿势坐在建筑的屋顶,遥遥望着夜色中起伏的大海。 风衣长长的下摆被夜风吹起飘扬,宛若群鸦的羽翅。 “嘎嘎!” [主人,臭小鬼快死掉了!我们真的不救吗?] 小七焦急地在他身周盘旋。 “嘘。” 神代清和的声音似乎失去了过往的稳定,又好似仍是那样平静,“在水中,人如果全身放松,会上浮。” 他轻轻呢喃:“理论上说,是这样的。” …… 太宰治浮了上来。 神代清和收回跳下屋顶的前置动作。 没有人声的地方,太过僻静,让人难以察觉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湿淋淋的太宰治慢腾腾上了岸。 拖鞋早已找不到。 太宰治辨认了一下方向,迈开脚步。 “嘎嘎!” [他怎么不回家?] “不是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称为家的。” 神代清和不远不近地跟在太宰治身后,他的跟踪技巧比某些黑手党好太多,宛若猫科动物般轻盈而灵巧,而太宰治正在前往的这个地方,也很适合他隐藏身形。 裸露的土地上,被胡乱丢弃的运输用集装箱凌乱地交叠在一起。 ——这是地图上没有标记的场所,横滨这样的地方并不少,擂钵街在地图上也不存在。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地面上是厚厚的脏污,不时有尖锐的、废弃物的残渣。 太宰治的脚渗出了血,而他就像没有痛觉一样,径自朝某个开着口的集装箱走去,爬进里面,将开口合上。 ——湿淋淋的太宰猫猫,躲进了密闭的箱子。 神代清和深深叹息。 总是故意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呢,太宰猫猫。 不,太宰治。 借着“死”来感受“生”,而受伤与疼痛,是“死”的一部分,也是“生”的一部分。 是他逼得太紧了吗? 或许吧。 但他不后悔。 随着相伴的延长,随着了解的加深,神代清和已经发现,如果不涉足太宰治的内心深处,就永远无法把他拉出来。 ——那只胆小的黑猫或许能够在其他方面格外勇敢,但信任与接纳,爱与被爱,坦诚地表达内心真正的诉求这样的事情,没有外力推动,他似乎永远也做不到。 有点武断。 所以他正在承担后果。 神代清和在集装箱远处的的阴影中静默地陪伴,他知道太宰治如今需要的是绝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