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铮——”
悠扬的琴音划破早秋轻薄的晨雾,回荡在吴州城郊一望无垠的水田上空、惊起一滩鸥鹭。
一曲奏罢,裴玠按定焦尾琴弦,为身边正面向朝阳入定的那个身影愣神片刻,最后摇头失笑:
“无晦兄一副这般仙风道骨的样子,也难怪这城郊的村民们都坚信你是谪仙降世……”
听闻此言,一身白衣盘坐在草甸上的陆琛撤去双手掐捻加持的法诀、缓缓睁开双目,一抹极淡的紫意自其中一闪而过。
“那只是周边父老乡亲的抬爱之言,我也仅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尘俗子罢了。”这个在氤氲水汽的衬托下宛如真仙般的人微微挑眉,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毕竟,这世间本应是没有仙人的。”就连天地间的灵气都稀少得可怜,修炼也只能借助每日太阳初升之时才会出现在天地间的那一抹聊胜于无的紫气、可谓进展缓慢。
“是吗。”身旁的裴玠露出一副“好好好,你说得都对,但我不信”的敷衍表情,就和他前些时日在陆氏庄园中看到火药和水泥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你看,这确实不是什么神仙术法,而是普通人也能掌握的可控力量……”当时,陆琛就是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手把手地带他参与其中的制作流程,竟是丝毫没有对他藏私的意思。
心情复杂地抛掷出手中的雷火弹、眼看着这样小的一丸不起眼的丹药将对面近三米的土墙炸出一个大洞;裴玠也不知道该为自己毫不费力就取得了陆琛的信任而开心,还是该担心陆琛对人如此坦诚、日后会不会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咳咳。前世的陆丞相也是这么轻信于人的吗?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对这位前太子之子来说,真实的陆琛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简直就像本来预想中的、食人不吐骨头的山君实则是只对人无比亲善、只一招手就能拐走的猫咪那般魔幻。
而且……
能够研发出这般神奇之物,若说你不是仙人,谁会相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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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眼看着草甸上的两人相谈甚欢,竟自带一副旁人无法插入其中的莫名氛围;远远从马上翻身落地、手持撩风刀的陆琰很没礼节地翻了个白眼。
然而,他这失礼的动作刚做到一半,便被身旁的人狠狠在其额头处敲了一个爆栗。
“阿琰,你又这样!不能对介玉公子这般没礼貌哦!”收回手的陆芸看着自己的同胞兄弟微微皱眉:“那可是大兄的好友、陆家的客人,无论是否当面,你都该对其保持应有的尊重才是!”
将手中的帕子抛给陆琰、让他擦擦脸上因晨练产生的汗水,这位已经猜到几分陆琰心思的陆家长女有些无奈地瞥了眼正在河堤旁骑马撒欢儿的小妹,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而且,你都多大的人了,竟还这样爱争风吃醋——就连兄长照顾友人的醋也要吃,这是连芙娘都不如了!”
“我,我不是,我没有……!”乍然被阿姊叫破心思,少年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一时间,陆琰的脑海中划过诸多想说的反驳话语。
他想说,阿姊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妹向来喜欢好看的人,当然不会对那崔介玉怀有意见了!她只恨不能这位“美人儿哥哥”常驻陆家才好呢!
他想说,阿姊你可别被这崔介玉给骗了!别看他在人前总是扮出一副礼貌友善的样子,可【那一日】我分明看得清楚,他看向大兄的眼神……委实算不上清白。
只是,任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却也没能反驳出个所以然来。
这属实是因为这涉及兄长的“真相”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也因为……
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在发现这一点时,自己的心情为何会变得那般委屈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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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琰所谓的【那一日】,乃是数日前的七夕节。
作为景朝传统节日当中的大热门,七夕当日的吴州城昼夜灯火通明;无论是穿针乞巧、夜游观星还是许愿结缘都被大景国民们津津乐道,街头巷尾塞满了出游的行人。
这般热闹的异世节日陆琛自然也不会错过。
七夕当晚,他便带着陆家姐弟三人和主动跟来的裴玠加入了提灯夜游的队伍,自陆宅附近的李公堤起始一直步行至城外的七姐庙,并在那庙中传闻最是灵验的相思树下系一条红绸,以乞求今年能够相遇良人。
当时,就在树下的陆琛正在专心为红绸打结的时候,站在附近的陆琰却将崔介玉看向自家大兄的眼神收入眼底,因此默默将手中的红绸攥出了一道深深的折痕。
这眼神,两世为人的陆琰表示他熟悉得很——前世某些北疆守军在看向他们于军中结对的“契兄弟”时露出的就是这般眼神、其中满是笑意和情深,却断然不该出现在互为好友的崔介玉和兄长之间。
自那天后,少年便对这位来自京城的介玉公子上了心、时刻都在暗中观察对方与自家大兄的一举一动,结果这一观察便观察出了问题。
——崔介玉和陆琛之间的日常相处,也绝对超出了友人的范畴。
更让陆琰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