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 转眼李妩在宫里住了一个月。 这一月来, 除了夜里在慈宁宫歇息,白日里裴青玄总能以各种理由将她“请”去紫宸宫, 用膳、喂药、换药、擦背沐身, 花样百出地拉近关系,隔三差五又送她花木与礼物,叫李妩想对他冷脸都冷不起来。 及至三月, 春光融融, 花繁柳茂, 烟水明媚,裴青玄胸前的伤口也恢复大半, 能照常上朝理政。 上巳节这日, 他还带着李妩和裴琏出宫,前往曲江踏青。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1], 曲江池畔,柳色清新, 朝雨初霁,平坦草地上到处是游人搭起的毡帐,一个挨着一个, 五彩缤纷,十分热闹。 “父皇,好高啊!” 李妩坐在毡帐里往外看,明净春光里, 一袭鸦青色锦袍的裴青玄正弯着腰, 带着裴琏放纸鸢。 那纸鸢还是前几日他俩一起做的——他负责搭纸鸢骨架, 她糊纸, 最后再由他在风筝上作画。论起诗画文墨,李妩比不上他的造诣,在一旁研墨,看他画了副栩栩如生的嫦娥奔月图。 现下那盛服仙姿的嫦娥仙子高高飞翔在湛蓝天穹间,在一众鸟雀风筝里格外醒目。 “父皇,咱们的风筝是最高的!” “把线拿稳,别用力扯,仔细断了。” “嗯,孩儿知道。” 孩子清脆笑声传入耳中,李妩目光轻晃,一时有些恍惚。 幼年时,裴青玄也是这般带着她放纸鸢。 有一回她得了个特别喜欢的蝴蝶风筝,但她贪高好胜,总想将纸鸢放得更高,心一急,风筝线就扯断了,眼睁睁看着那纸鸢像是断了翅膀的蝶栽进了曲江。 她心里难过极了,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表露。 哪知第二天裴青玄便带她去了东宫,神神秘秘说有仙人施魔法,走近一看,庭前那棵百年梧桐树上挂满了蝴蝶风筝。 她围着那棵树转悠了好几圈,难掩欢喜:“玄哥哥,你哪弄来这么多一模一样的蝴蝶纸鸢!” “一家纸鸢铺子里买的。”他笑的云淡风轻:“你随便放,坏了孤再去给你买。” 她那时真以为有这样一家铺子,还是后来发现他手上被竹片刮出的伤痕,才知那些纸鸢是他连夜赶制而来。 昨日两位兄长也在场,唯有他一人看出她的小情绪。 那样的体贴细致,叫她如何不心动呢。 “在想什么?” 五根修长手指在眼前晃了晃,李妩回过神,便见男人透着薄汗的英俊脸庞映入眼前,许是这春光太晃眼,照在他的脸上,眉宇愈发英气。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李妩心下失笑,定睛再看了他一遍,悠悠道:“时间过得可真快。” 裴青玄在她身旁坐下,自顾自倒了杯清茶:“大好春光,如何生出这般感慨?” “就忽然觉得,你也老了。”李妩道。 “咳。”男人冷白俊颜呛出淡红,神情复杂看了李妩好一会儿,才迟疑道:“你嫌朕老了?” 三十二,应当还算壮年?很老么。 “我的意思是,与从前相比有些老了。”李妩见他洒出的茶水,递了块帕子过去:“不过人哪有不老的呢,花有重开时,人无再少年,我也比从前也老了许多。” “朕可从不觉得你老。”裴青玄语气认真,不知她为何忽的有这般感慨,难道是这些时日装虚弱,叫她对他产生了误会? 端起茶杯浅啜两口,再次搁下茶杯,他侧身凑到李妩身旁,以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其实朕的身体和从前并无二异,阿妩若是不信,今夜便留在紫宸宫……” 李妩怔了下,等反应过来,耳根发烫地推开他:“大白天的说这些,你是疯了不成。” “……朕是怕你误会。” “误会什么?我误会这个作甚。”李妩简直搞不懂他是如何想到这个,拧着柳眉上下打量了他好几遍,嘴里低低咕哝道:“果然还是从前更讨人喜欢些。” 裴青玄闻言,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视线往毡帐外那道放纸鸢的小小身影扫过:“刚才出神,是想起从前放纸鸢的事?” 李妩垂眸嗯了声,又端起香醇的酪浆慢慢喝着,语气淡然:“从前每年春日,你我也会来这放纸鸢。” 年复一年的美好,已成为春日的习惯,深深印在记忆里,再难忘怀。 “那为何朕从北庭回来的那个春日,你来了曲江池畔,却未放纸鸢?”裴青玄也记起旧事,那时他才回长安,与她重逢的第一面便是在曲江池畔。 那时的她,风鬟雾鬓,艳若桃李,却在另一个男人身侧言笑晏晏。 那一幕就如淬了毒的冷箭,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胸口,无尽痛意瞬间蔓延心扉。 世人都说女人善妒,却不知嫉妒于男人而言,也是穿肠毒/药。 他妒忌得发疯,恨不得一箭射穿楚明诚的脑袋,将她抢回身边,叫她只朝他一人笑,眼里只有他一人。 但那时,他尚未掌握皇权,只得蛰伏隐忍。 他很清楚,只有坐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拥有绝对的权力,他才能完全拥有她,再不叫任何人将她从身边夺走。 那时的心情,现下想来,依旧深刻强烈。 裴青玄垂下眸,藏起眼底起伏的晦暗情绪。 而一旁的李妩听到他那问,心下暗道,那年上巳节站在楼阁窥视之人,果然是他。 至于为何没放纸鸢—— “不想放。” 怕放了纸鸢,会想起他。在与楚明诚相处那几年里,她一直避免去做一些会勾起过往思念的事,譬如春日的纸鸢,夏日的樱桃酥山,秋日的晚枫,冬日的雪人....... 可再如何去避,他已化作她人生中无法分割的一部分,处处可见到他的影。 大抵那年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