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抬眸望向天边,“不过因为她,李某愿意给你们二人留下后路,你们好自为之吧。” 话音刚落,他已经起身欲要离开。 “李端,本都护不用你畏手畏脚、装腔作势的好心,本都护自能护得她一世周全顺遂。” 萧承毓跪坐在原地,身形未动,那双锋利眼眸却铿铿锵锵地闪着寒光,能将人刺穿剥透、渣骨不剩。 许久之后,终究只有李端的一声无奈轻叹:“但愿如此吧。” 正堂前,郎君娘子们鱼贯而入,笑语瑄然,这场盛大隆重的接风宴终于开席了。 萧承毓与李端同坐正堂中间上首,二人虽是平级,不过李端是圣人亲赐的巡察御使、新贵京官,因此坐于左首为尊。而姚蕴与宋颖芝则是落座在左侧后头的女眷位置。 姚蕴今日出门匆忙,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还要继续被迫聆听着萧承毓和李端二人一唱一和、陈词滥调的场面话,满脸皆是生无可恋。 “姚娘子——” 她回过头去,十四屈膝半蹲在她身后,满脸讪笑地看着她。 “姚娘子,给!都护说怕你饿着了,特意让属下拿给你的。” 十四的掌心朝上,上面赫然躺着两小块牛皮纸扎着的麦芽糖棒子。 姚蕴一怔,回过头来望向不远处坐在上首的紫袍郎君。刹那间目光交融,二人似极有默契那般微微颔首。 姚蕴将牛皮纸糖握在手里,盈盈浅笑,玉唇微启,是做着口型无声道出了“谢谢都护”四字。 他面色岿然不动,回过头去与其它官员交谈,嘴角却是溢出了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 坐在身侧的宋颖芝目光微凝,再抬眸望向上首的那处位置,掩盖在衣袖下的手早已握拳微颤。四郎仍在自顾自地谈笑风生,甚至自入席以来,他都还不曾正眼瞧过她一眼。 宴席还未过半呢,十四就往姚蕴这边来来回回折腾了三回。 第一回,是来问她是否吃得惯这后厨厨娘新制的略带膻味的水盆羊肉。第二回,又是来问她这鱼脍是否新鲜可口。第三回,十四还端来了小碗,只道是都护将他的那份豆沙甜粥再匀了小半份给她,因为知道她一向喜爱吃豆沙馅这般甜甜腻腻的甜食。 徐夫人那头也不清冷,徐司马派人前来关心徐夫人是否吃得惯嘴,若是有喜爱的,尽管与他说就好。徐夫人很是受用欣喜,一大把年纪了也会羞红脸颊,捂着脸娇羞轻笑。 宋颖芝看在眼里,一股苦闷懊气汹涌腾起,积郁难解。她忍不住频频抬眸望向高居上首的男人,他一直在轻嚼慢咽,时而侧过头与身边的官员交谈两句,时而低头用膳,就连用膳交谈时亦是身高背直,傲然清俊、自成一派。可惜无论如何,他都不曾挂念过她这一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心底的苦涩与怅惘,也只有她自己一人苦苦闷闷地尽数吞下了。 姚蕴填饱肚子,净了净手,起身朝萧承毓走去。 “都护,妾身原本想送一份薄礼给御史夫人,可惜今日出门太过匆忙而忘了拿来,现下妾身去取来如何?” 姚蕴虽是倚在萧承毓耳侧轻柔细语的,不过这娇娇嗓音却不多不少、不高不低,恰恰好能钻进身旁李端的耳里。 萧承毓意味不明地盯着她,正要说话,却是被她的手压住了手臂:“都护放心,妾身请十四与我同去,去去就来。” 也不等他的回应,她领着白露和十四慢悠悠地离开了。 走到前院后头假山北面的隐蔽处,姚蕴便停下了脚步。她支走白露去取今日早已备好的礼物,同时让十四守在假山之外。 她直直愣愣地站在原地,面色从容自若、不急不躁,似乎很是笃定某人必定会前来。 不过多时,身后果真传来了脚步声,铿锵有力、渐行渐近。 “还请李御史留步。” 这一次是她率先唤住了他,也许亦是最后一次了。 身后男人僵住了脚步,缓缓走到她的身侧。亦如往常那般,小心谨慎地与她隔开了一个身子的距离。就算是被下人们无意瞧见了,也能寻到糊弄过去的无伤大雅的借口理由。 “蕴娘如今都不愿唤我先生了吗?”他面色阴沉,犹有千个万把千斤顶压在他心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你我二人身份有别,再如此唤李御史,恐怕于理不合。”她的嗓音浅浅的、淡淡的,低沉又疏离,“今日,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蕴娘你——” “还请先生听我把话说完。”姚蕴冷冷打断了他的话,“九娘与我说明月郎君成婚时,我还天真愚蠢地以为这是什么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