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里很安静,一个个漆黑的墓碑下,埋藏的是活人的眷恋。
她认真地擦拭着黑如墨玉的祭祀台面,直至纤尘不染,才将怀中的花放下。
“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了,很抱歉现在才来,”
幼妤闭着眼,慢慢蹲下,细白的指尖轻轻拂过碑文,墓碑上父母的照片笑得如记忆里一样和蔼。
“害死你们的那个骗子已经死了,这个消息你们开心吗?”
即便骗子已经死了,父母也不可能再回来。
她静静的坐下倚靠着石碑,宛如油画里懵懂纯洁的天使,
女孩精致的眉眼无悲无喜,仿佛已经接受了这样惨淡的人生,
从容的接受命运的叹息。
顾时延看了眼墓碑上那对夫妻,他们和蔼的样子能看得出高雅的品格。
沉重的罪恶感强势的压弯了他的脊骨。
他忽然感到很绝望,
明明上天都像是在帮他,知道真相的人都在一个一个的从世界上消失。
就连幼妤,都以为真正的罪魁祸首已经遭到了报应。.
只要他不说,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顾时延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心里的绞痛无法言喻。
他终于知道幼妤为什么明明总是笑着,却让人感到那么悲伤。
因为在林家的巨变中,唯一活下来的她从未放过自己。
被仇恨束缚的她像是一个被夺走自由的精致娃娃。
不是橱窗里的娃娃,是镶嵌在水晶球里的娃娃。
橱窗里的娃娃总有一日会遇见爱她的人,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然后将她带离那个橱窗。
而水晶球里的娃娃,即便是被顽皮的孩子摔碎了,
也始终逃不开那一层死死束缚住她的玻璃体,永远都逃不开,看不到希望的绝望真冷啊。
他麻木的跪下,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这样会不会暖一点?
他尝试开口说点什么,他应该安慰她的,
可是张开嘴却发不出丝毫声响。
幼妤抬眼看着身前的男人,眼中慢慢积累出水汽,
“时延,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那个坏蛋死了,他死了。”
顾时延将人揽进怀里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心里像是掺杂了一块搅碎的玻璃片,细碎的残渣融入骨血,疼得发麻。
他仿佛看到了他们之间跨越不去的鸿沟,
明明幸福就在眼前了,明明已经定好婚期了。
可是最后的这一段走向结局的红毯路铺满了荆棘。
如果这一片荆棘是外物,我能一寸一寸砍出一条走向你的路。
可它偏偏,由我而生。
怀里的女孩哭了一会,抹干眼泪,抽噎着,鼻头红红眼眶红红,他宽大的手掌轻轻拂过她脸上的泪痕哑声说
“是啊,他终于死了。所有伤害爸爸妈妈的人我都会教训他们,所以,别哭了好吗?我心疼。”疼到支离破碎,血肉尽失。
顾时延搂着幼妤,双腿僵硬的跪着,
只是,请允许我贪婪的将自己放在最后。我只是,想再多看看你。
幼妤勾起唇角噗呲一声笑出来,对上男人疑惑的目光,她侧过脸羞涩的说
“谁是你爸爸妈妈,聘礼呢,婚礼呢?我是爸爸妈妈的掌上明珠,结婚以后,你可不能欺负我,还有...只准生一个。”
她短短一句话像是一场编制的梦,很美。
“嗯,就一个。”
顾时延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这个蜜一样甜美的梦,请让我做得久一点吧。
因为那个将自己禁锢在水晶球里的女孩,好不容易打开了柔软的心,允许我走进她的世界啊,
顾时延其实知道这段注定无法美满的爱情里,所有的美好都只是黄沙上建立的堡垒,有时候不用人推,风一吹就散了。
他在这场一眼看得到结局的爱情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被套上了肮脏的忏悔。
带着原罪的爱还是爱吗?
你知道了,是不是也会觉得很脏?
他将人抱紧了些,一颗安静滑落的泪,顺着男人下颚线藏进女孩发间,那个向来温润冷静的男人眼中死灰一片。
幼妤我好后悔,如果当年我没有那么自负,以那么决绝狠厉的方式接手顾家,
现在是不是也能像个普通人那样和你恋爱,结婚生子,组成一个温暖的家。
那样的画面,美好得光是想想,都让人痛不欲生。
压抑的窒息感将他所有的情绪都撕扯得支离破碎。
他想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她,
包括真相,
包括命运。
天色慢慢黑了,是介于黑白之间的深灰色,惨淡的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