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都冷眼看我爹,骂我缺八辈子德,说我有人养没人教,说我爹子不教父之过,我爹窝囊不起,就一头撞死了。我爹不该死呀,我有什么错,你们说,你们说呀,这是什么世道?还说不说理?我爹没了,以后让我怎么办呀……”
“小墩子,你先节哀,”花喜鹊上前急着问道:“你爹撞哪儿了,真的没救了吗?”
“撞木工房的石头墙上了,没救了,早断气了,我可怎么办呀……”
大伙没有再继续追问小墩子,纷纷向木工房跑去。
叶坤老师让小梅回家照顾弟弟小光,他也急匆匆赶到木工房。
这时候,幸福屯东头的木工房聚满了社员群众,王奎队长和牤子早就到了。
院子里临时生起了一堆篝火照亮。
张木匠平放在院子里一条麻袋上,面部盖着一个白布口袋。
张木匠真的死了。
有人去看他撞墙的地方,那是老磨坊的石墙,石墙上血迹斑斑。
王奎队长吩咐人,去通知大队民兵连,要验明张木匠身份,证明死亡原因。
牤子征求王奎队长意见后,组织一伙人在木工房连夜搭起灵棚。
没过多长时间,生产大队民兵连长宋连义带领两名民兵赶到,现场察看了一下情况,小墩子和王奎队长被叫到一个屋子里问询。
小墩子说,他的父亲这些天一直在人前抬不起头,屯里人都不正眼看他,有人见了他就吐唾沫,背后说他没德行,狼心狗肺,怂恿小墩子说叶家的坏话,还公开在社员大会上批斗好人,良心让狗吃了。
这些天,张木匠感到无比窝囊,经常和小墩子发脾气,叶坤老师被放回来以后,张木匠三番五次让小墩子去给叶坤老师下跪磕头,赔礼道歉,可是小墩子就是不肯,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今天上午,张木匠强拉着小墩子到他母亲坟头烧纸,祭奠他的母亲,张木匠让小墩子在自己母亲坟前忏悔,小墩子不思悔过,认为自己不仅没错,还有功,将来谁跟他作对,他就跟谁斗,绝不妥协。
“我没有错,我爹也没有错,他为什么让我认错?”小墩子在民兵和王奎队长面前只有怒气,没有眼泪,“我爹死得冤枉,是让大伙给窝囊死的,谁窝囊我爹,我跟他没完,请大队民兵为我爹做主,我要给我爹讨个说法。”
经过大队民兵再三询问,小墩子承认,今天祭奠他母亲回来,他爹和他又吵了一架,他爹逼他、打他,让他去给叶家认错,他不仅不去,还气急败坏地摔碎了木工工具。
之后,小墩子说他要离开幸福屯,永远都不回来。傍晚的时候,小墩子消气以后回到木工房,发现父亲已经撞死在了老磨坊的石墙下。
事情很清楚,小墩子言语里不藏半句假话,他不是一个说谎的人。
大队民兵连长宋连义安排民兵连夜将情况上报公社派出所,同意幸福屯为张木匠发丧。
按照幸福屯的规矩,有人去世,停尸三天,全屯吊唁。
张木匠的死对全屯人震动不小。张木匠以死明志,可悲,可叹,可休矣!
叶坤老师听说了张木匠的死因,心里七上八下,翻江倒海,难过不已,他从来都觉得张木匠是个好人,也没觉得小墩子有多么可恨。
“张大哥,你不该走呀,你驾鹤西去,让我无地自容,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
叶坤第一个跪在张木匠的灵前痛哭不已。
张木匠亲属都赶来吊唁,起初还有人数落小墩子,后来又觉得他可怜,毕竟此时他是最悲伤的人,人死不能复生,怪罪他又有何用,所以,没人再和他理论。
在屯里人的张罗下,特别是花喜鹊跑前跑后,三天后,张木匠下葬,幸福屯从此失去了一个好人,失去了一个好木匠。
死者已矣,幸福屯老百姓毛驴拉磨的日子还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