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格松动的具体表现形式就是通货膨胀。 实际上,自从1979年年底,京城统一提高了猪肉、羊肉、牛肉、家禽、鲜蛋、蔬菜、水产品这八种副食品的价格以来。 仅仅经历了很短一段时间的平稳期,这八种副食品的价格就开始有脱缰之势,陆续开始上涨。 翻过年来,甚至还出现了相关产品搭车涨价,和大量议价商品充斥市场的现象。 比如散装啤酒,国家定价是一大碗一毛八分钱。 可由于商品短缺,京城有的地方就自己提高了两分钱,卖两毛钱一大碗。 顾客当然不乐意了,宁卫民的邻居罗师傅就较过这真儿。 “不是一毛八吗?怎么变成两毛了呢?再说了,你给的也不是满满一碗啊!” 服务员却满不在乎。 而且正因为工作量增加了,没个好气儿,话当然是横着出来的。 “就这还没货呢!你要喝就喝,不喝拉倒!反正你不喝有人喝。” “嘿,你小子够横的,你还讲不讲理?” “你要讲理是吧?告诉你,别家都往散啤里扔冰块,知道不知道?我没这么干就够对得起你了,你喝得可是纯啤。挺大岁数?怎么占了便宜还卖乖啊?” 于是两人就吵了起来,弄的不亦乐乎。 啤酒尚且如此,像蔬菜这样每日都离不开的生活必需品就更严重了。 尤其这东西还是分等的,一向是什么等的,卖什么价钱。 想想看,每天那么多种菜要凑在一起对外销售,那是相当复杂的价格体系。 自然就更容易出现争执,以及商店擅自提价的问题。 于是为了防止类似情况,政府的临时应对之法,就是让报纸每天公布政府颁发的调整价格通知。 老百姓呢,便因此养成了带着报纸去买菜的习惯。 只有这样对照的看着,才能知道商店是不是乱涨价啊。 可惜这种办法纯属理论性的,很多时候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像宁卫民的邻居米婶儿,就是煤市街副食店里卖菜的,对此体会最深。 比如说有一天,按照报纸上的价钱,小白菜儿应该是两分钱一斤,调低五厘钱。 可副食店还是按照前一天的价格,就是一斤二分五厘来卖。 结果因为菜价多了五厘钱,当天便屡屡有顾客提意见,和米婶儿争论。 偏偏这副食店和餐馆还不一样,守着家门口儿,眼瞅着好多都是熟人。 米婶儿委屈也没法摔咧子啊,只能好言好语解释。 “各位街坊,快马赶不上青菜行啊。那么多种菜,都一天一个价儿,哪儿来得及调整呀?何况领导就让我按这价儿卖,那我也没办法啊。大伙儿都理解理解,多收了钱是国家的,也不是进我兜儿里……” 如此,卖了一天的菜,也着了一天的急。 米婶儿嘴皮子差点没磨破了。 就这,还好几次差点没忍住,悬得乎的呛呛起来呢。 很可能今天的人看到这儿会说,多五厘钱或者少五厘钱,不就是半分钱吗?至于的吗? 可当年就是这样,还真至于。 说白了,除了大家收入少,关键是当年的钱,真可以做到一分钱掰成八瓣花。 拿小孩买糖块来说,经济账就能算得比半分还细。 同样也是这个时期,京城有一个顾客在《京城晚报》上刊登文章,专门给商店的糖果柜台提了意见。 文章指出,一斤水果糖块是一元一毛一分钱,数量应该在一百一十四块左右。 那么以此推论,一毛钱起码应该给十一块糖才比较合理。 可是有的商店收了一毛钱,售货员顺手抓了七八块给孩子,这是不对的。 应该童叟无欺嘛,对于小顾客更不能欺骗。 这件事,当然不至于这么上纲上线。 因为商店又不是售货员开的,人家图什么啊? 只能说是图省事罢了! 可这也更加证明了一点,当年的人们对价格就是那样的敏感。 所以,从1980年开始,“价格”这个词开始逐步成为社会最受关注热点词。 从此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在各种调查中。 有关商品“价格”的关注度,几乎总是排在第一或者第二位的。 这种敏感性和热度,就像今天的人们面对房价问题似的。 也是从这时候起,物价大检查开始盛行,物价局变成了非常出名的局。 各地的物价检查所、监督站,也成为了最威风凛凛的实权部门。 要说实话,这样的历史时期其实是个挺特殊的时间段儿。 整个社会上上下下,多少有点缺乏安全感。 大多数人的心里既感到飘忽,又觉得惶然。 因为几乎人身边都有急需解决,却又一时难以解决的问题。 或是为工作,或是为生活,或是为家庭,或是为子女,或是国家大事,或是柴米油盐…… 尤其是出于对“摸着石头过河的”未知,不知国家与自己的未来究竟会朝什么方向去变化,更是让人们感到如同脚踩在棉花堆上那样忐忑不安。 但也别说,偏偏就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里,宁卫民这小子倒是越活越如鱼得水了。 这当然得归功于他身为一个穿越人士的特别属性上。 要知道,目前这些让大多数人困扰不已的问题,对于熟知历史走向的他来说,却完全没有“雾里看花终隔一层”的担心。 是的,东西是在涨价。 而且所有副食品,都在涨。 这还是建国之后头一次,人们感到生活成本在持续性的一日高于一日。 可这在未来,那就是天天都在发生的事儿啊。 他宁卫民什么没见过啊? 蒜你狠,豆你玩,姜你军,糖高宗…… 哪一样,不比眼下这涨势凶猛啊? 就连他喝穿越的那顿酒饭,桌上一盘红烧肉,成本都过百了,不也该吃照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