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小酒馆不白来,宁卫民绝对是收获满满。
实事求是的说,无论是大酒缸的经营状况,还是张大勺给出的建议,都让他受到了极大启发。
这天回去之后,宁卫民的心头是别有感触啊。
甚至都过了好几天了,他还依然在反复消化着这一天的所见所得啊。
首先他是觉得这京城独特的酒馆太有意思了。
实际上他和张大勺坐在一起没喝多久,也就刚刚把一杯酒喝完吧。
差不多就有顾客登门了。
那是三四个上岁数的老人结伴进门,嘴里都是一个腔调。
“掌柜的,毛三,来一个。再来个豆豉豆腐。”
“掌柜的,毛七,来一个。来盘炸花生米。”
大酒缸的酒论“个”,一个就是一杯,一杯就是一两。
毛三和毛七,则是烧酒种类。
散装二锅头一毛三一两的叫“毛三”,一毛七一两的叫“毛七”。
而接下来,都到不了十一点半,整个酒馆就爆满了,几乎全是这样的酒客。
别说那正中间的六个大酒缸了,连酒馆周边贴墙的几张八仙桌也坐满了。
真等到了正午,好,连想拼桌儿都没地儿了。
而且直至下午一点,在店门口儿排队的人始终都有。
为什么这么热闹?
怎么这大酒缸就这么受顾客的欢迎啊?
都不用谁来告诉宁卫民,他凭自己一双眼睛就能看明白。
最重要的一个理由——这个小店儿的性价比高啊。
既能解馋,还能管饱,而且好吃不贵,那谁不来啊?
别忘了,张大勺的小菜儿可是能让人流口水的珍馔,那是让人销魂的东西。
而且康术德卖酒不兑水,斤两也足实,喝酒的人对这样也很在乎。
再加上灶头上那张师傅地道的山西刀削面,还有在别处已经吃不到的京城烂肉面。
这总共五六毛钱就能让一个人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的地方,满京城哪儿找去?
更别说这儿的气氛也好啊。
这里并不是看人下菜碟的地方,穷人进的起,富人不跌面儿。
而且不同于饭馆子都闷头傻吃,各桌客人没有交流,在这酒馆里,各桌的客人是能够一起聊天的。
因为来这儿的酒客基本上都是住在附近的主儿。
互相本就是熟脸儿,酒杯再这么一端,再没有不开面儿的了。
随着一口酒一口酒的小抿着,山南海北,天上地下,云山雾罩,一通神侃,个个如同神仙。
就在大家伙嘻嘻哈哈逗闷子里,在恍恍忽忽的酒酣心热里。
什么忧愁烦恼,什么恩怨情仇,都被酒给冲得没了影儿。
尤其康术德还是一个能说会道的掌柜,时不时总还跟客人说笑,酒馆里就更是笑声不断。
比方说吧,遇到这么一位年岁大的客人落座,冲柜上要东西。
“掌柜的,来个毛三,一碗面”。
康术德也许就会用特别的方式跟后厨打招呼。
“张师傅,来一碗牛头马啊”。
然后把酒打好给伙计,让方滨端上去,他兴许还会站在柜后跟客人再逗上一句。
“这位,您的六七八来了”。
这样的话呀,叫做“借词点尾”。
第一句隐去了“面”,第二句隐去了“九”。
客人如果是懂行的,听了自是会心一笑。
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有客人兴之所至,故意也逗上一句呢。
“老板,咱可是有钱不买拖泥带啊”。
康术德便会更加幽默地作答。
“咱买卖实在,您放心吧。金木火土咱不掺和。”
如此一来,就更会引发更多的笑声。
还有呢,在客人结账时,康术德总是故意把五毛钱以下都说“钱”,五毛钱往上便报“款”。
这样同样唱账,却用不同的字,时间一长,次数一多,便会被旁人发现他藏着的“段子”了。
像有的人因为好奇,就要问上一句。
“哎,您这有意思啊,钱少了您说‘交钱’,钱多了您就说‘付款’,您这儿还区别对待啊?”
康术德听了立刻挑起大拇指来。
“您这耳朵是好啊,不过您别误会,关键是怕您几位听着枯燥。其实交钱,付款还不是一回事啊?要紧的是一视同仁啊,让您喝着高兴,聊着满意就成。是不是您哪!”
这叫什么?
这就叫会做买卖。
所以来这儿的客人,就冲这儿有个能说会道,懂得活跃气氛的掌柜,待在这个大酒缸里,就能够感到轻松自在,无拘无束。
虽然不是推杯换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