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忽数日过去,待一切安定下来,巫轻肥向闻鱼龙提出借血浆池一用,如帝君所预料,闻鱼龙稍一犹豫,果然答允下来,许以一个时辰。巫轻肥早已打听清楚,浸入血浆池一个时辰绰绰有余,再长则有害无益,他拱手谢过闻鱼龙,记下他的人情,日后自当回报。 闻鱼龙也有自身的考虑,帝君移驾冷泉谷,不容他回绝,冷泉谷一下子涌入这许多主宰权贵,人心浮动,必将摊薄他的权势,再难像从前那样关起门来乾坤独断。帝妃先一步入驻冷泉谷,是帝君释放的一个善意,好比下水前先搅上一搅,试一试凉热,不至引起骤变,闻鱼龙算是琢磨出了味道。 巫轻肥的出身来历,他早已打听清楚,此人虽是连云寨「一十八/大头领」之一,向来为巫刀尺打压,不得出头,如今趁着北征失利,果断改换门庭,转而投向帝君,讨得这么个护送帝妃的差事,可见简在帝心,那一口血浆池虽要紧,倒也不便一口回绝。 既然答允了巫轻肥,那就干脆做人做到家,翌日一早,待巫轻肥起身后,闻鱼龙亲自陪他去往血浆池。 血浆池位于冷泉谷深处的山腹中,四下里戒备森严,血气禁制疏而不漏。闻鱼龙随手拨开禁制,引着巫轻肥穿过一道狭长的山缝,山腹中空,寒意刺骨,脚下黑黝黝深不见底,一缕天光从山顶照落,狭长如剑。二人沿着湿滑的栈道盘旋而下,深入地下百余丈,只见血气氤氲而起,精纯浓郁,吸上少许,便可抵得上数日修持。 闻鱼龙停下脚步,侧身伸手示意,他就送到这里,接下来就由巫轻肥独自去往血浆池了。巫轻肥谢过主人,腆着肚子一步步向前捱去,闻鱼龙不得不紧贴于崖壁,收腹含胸,以免与他撞在一起。 近在咫尺,插身而过,巫轻肥有些尴尬,嘴里嘀咕着抱歉几句,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这身肥肉有些碍事。闻鱼龙脸上似笑非笑,摆摆手以示不在意,心中却有些疑惑,惑界主宰修持血气,锤炼驻世之躯,化肥硕为精壮并非难事,巫轻肥为何还留着一身肥肉?莫不是与他修持的血气神通有关? 巫轻肥辞别闻鱼龙,独自一人沿着栈道继续下行,山腹渐次收拢,血气愈来愈浓郁,冲得眼皮都睁不开,整个人昏昏欲睡,如同醉酒。他伸手用力掐着虎口,舌顶上腭,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据传血浆池连接此界血气本源,是莫大的机缘,亦是莫大的威胁,一旦把持不住心性,意识迷失,就再也回不到现世。 栈道终于到了尽头,一口方圆十余丈的水潭,血浆翻滚,汩汩有声,如同一锅黏稠的糖浆。掐虎口已经唤不醒心神,巫轻肥紧紧咬着舌尖,藉剧痛护住心头一丝清明,毫不犹豫浸入血浆池中,放开三千六百毛孔,源源不绝汲取血气本源。 闻鱼龙许以一个时辰,实则是高估了他,才过了一炷香光景,巫轻肥便觉得皮肉充盈,身躯涨大了一圈,肌肤绷得紧而薄,只要用指甲轻轻一划,血肉就会像翻涌而出。他模模糊糊地想,这么快就到极限了吗?真是丢人啊!不成,就算为了争面子,也要多撑一会! 巫轻肥深吸一口气,骨节噼啪乱响,忽轻忽重,将体内闭合的「血眼」逐一打开,血气本源一丝丝一缕缕涌入其中。 栈道之上,闻鱼龙闭目养神,侧耳倾听,从巫轻肥浸入血浆池的一刻起,在心中默默计数,待到骨节响声传入耳中,神色不觉微微一动。他见多识广,此界修持血气的诸般法门,大多有所耳闻,巫轻肥走的是极其冷门的路数,名为「血眼通」。这法门事倍功半,进展极慢,修持者吃尽苦头,于体内开凿出「血眼」,日夜打磨,及其臻于完满,一处「血眼」便可储藏寻常主宰一身血气。 巫轻肥究竟开凿了几处「血眼」?闻鱼龙只闻其名,并未亲眼见过「血眼通」,无从推测。堪堪捱过大半个时辰,巫轻肥浑浑 噩噩,意识距沉沦只有一线之隔,他心中大警,拼尽全力跳将出来,「哗啦」一声扑倒在栈道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上下湿漉漉,血气如旋风般绕着他转个不停,狠狠拍打着他的身躯。 巫轻肥顾不得歇口气,手足并用沿着栈道往上爬去,像条搁浅的鱼,爬三步,滑一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挣扎着爬了十多步,巫轻肥精疲力尽,仰天躺倒在栈道上,无助地蹬着脚,挪动屁股,一寸寸向上捱。 血浆池不肯放过他,血气蒸腾,如一条条粗壮的触手,紧紧缠绕,要把他再度拖下水。巫轻肥张口欲向闻鱼龙求援,喉咙口被血气狠狠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心中懊悔不已,不该如此贪心,得了天大的便宜,早一些收手脱身,也不至落到如此窘迫的境地。 没有后悔药可吃,巫轻肥只得独力对抗血浆池的反扑,拼命挣扎,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后脑忽然一阵刺痛,尚未打磨完满的最后一处「血眼」蓦地打开,将四下里血气一扫而空。巫轻肥浑身一轻,犹如冲破罗网的鸟,跳出陷阱的虎,一咕噜翻身而起,不知哪来的力气,呼哧呼哧一路狂奔,心急慌忙逃离血浆池。 血气的束缚已远远抛在身后,巫轻肥收住脚步,定了定神,惊魂未定,一屁股坐倒在栈道上,双掌抹了把脸,甩去一手冷汗。贪心不足蛇吞象,他太过高估了自己,没有留有余地,不过这一回运数还是垂青他,总算有惊无险,巫轻肥从未预料,此番冲击「血眼通」最后的瓶颈,竟如此凶险,差一点就前功尽弃。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巫轻肥安慰着自己,心性很快回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