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毒有如活物,源源不断钻入腋下,直扑心窍要害,却没有造成任何损害,那个理当死得不能再死的男子,安然躺在阶下,胸口微微起伏,顾伯阳判断不出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不醒。 没能完成既定的试炼,他心中忐忑不安。 易廉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拍拍他的肩勉励道:“伯阳,你做得很好。这人的体质不同寻常,对我们炼药堂来说,是十分难得的材料,抵得上十条钩吻蛇。从今天起,你就是炼药堂的正式学徒了,跟着何檐子好好做事吧!” 顾伯阳不觉松了口气,何檐子是易长老的嫡传弟子,有脾气,也有能力,在他手下做事,不能说前途无量,至少不会沦为试药的炮灰。他双膝跪地,先恭恭敬敬向易长老磕了个头,然后以同样谦卑的态度拜见何檐子。 何檐子三十来岁,身材瘦削,笑容可掬,手里常年持一把折扇,给人以附庸风雅的印象。他等顾伯阳拜了三拜,才亲切地把他扶起,道:“伯阳哪,师父他老人家很看重你,你可要争气些,别折了咱们炼药堂的名头!” 顾伯阳唯唯诺诺答应下来。 何檐子又勉励了几句,唤来一个小厮,让他领着顾伯阳到账房预支一个月的例钱,洗个澡换身衣服,先安顿下来再说。顾伯阳感激不尽,又向二人行了个礼,垂着手退出了小院。 没有外人在场,易廉的脸色阴沉下来,他背负双手踱着方步,眉心打了个结,沉吟良久方道:“檐子,你怎么看?” 何檐子早有成算,侃侃道:“他是习武之人,筋骨强健,从手上的茧皮看,当是练剑。遭受大难,落魄流离,吃了不少苦,内伤外伤极为沉重,勉强撑了下来,换作另一人,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但是此人……或许少年时服食过什么灵药异草,又或是仙城金丹,故此无有性命之虞,连钩吻蛇毒侵入心窍,亦可从容化解,只怕是来头不小。” “你眼光很准!”易廉为徒儿感到骄傲,天龙帮津口分舵人丁兴旺,却多是孔武有力之徒,像何檐子这等头脑清醒的人才寥寥无几,即使拉到舵主身旁,他的才智也足以脱颖而出。 “把他弄醒吧,我有话问他。” 何檐子应了一声,撩起下摆蹲在那男子身边,用中指敲击他头部的几处穴位,并施以银针。他的医术极其高明,片刻工夫,对方就睁开双眼苏醒过来,眼神有些迷离,呼吸时断时续,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虚汗。 易廉低头注视着他的双眼,缓缓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眼珠微微一动,用尽全身力气,颤巍巍抬起右手,看了看肿胀发黑的食指,沙哑着嗓子道:“羊……护……” 易廉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印象却不深,下意识追问道:“木易杨?” “羊……河朔羊……” 易廉愣了一下,脸色微变,听到“河朔”二字,他已反应过来。何檐子看了他一眼,咳嗽一声,小心翼翼道:“师父,他是河朔羊氏的幸存者。” 那男子扯动嘴角,像哭又像笑,断断续续道:“河朔羊氏……只剩下我一人了……” 河朔羊氏是北方赫赫有名的大豪商,生意遍布河北三镇,权势逼人,富可敌国,民间甚至有这样的传闻,在魏博、范阳、成德三镇,山高皇帝远,圣旨不及羊氏的话顶用。 津口距离河北三镇虽远,羊氏灭门这等大事,却也有所耳闻。据说羊氏长房长子羊摧贪恋美色,觊觎家产,勾结东海派妖女,引狼入室,结果满门上下三百多口惨遭横祸,无一幸免。东海派的罪行激起了武林公愤,为匡扶正道,弘扬正气,中原武林各帮各派结成同盟,尽遣精锐追杀妖女,从河北到淮阳,转战数千里,死在妖女剑下的侠士豪杰不可胜数。 羊氏灭门后,山中无虎,群魔乱舞,忠于羊氏的一帮老掌柜老伙计失了主心骨,经营多年的产业很快被各方势力瓜分殆尽,一齣齣争夺利益的闹剧在河北三镇上演,并且愈演愈烈。在这样一种情势下,羊护的出现意味着羊氏家族并没有覆宗灭祀,他是唯一的幸存者,唯一的继承人,谁掌握了他,就意味着掌握了河北三镇的巨大财富。 易廉和何檐子怦然心动,不约而同想到利用羊护的身份,为自己谋求利益。二人对视一眼,利益与风险并存,他们需要好好计划一番,当务之急是对外隐瞒羊护的存在,对内赢得他的信任和配合。 当然,前提条件是他没有说谎。 易廉捋着胡须若有所思,郑重道:“你说你是河朔羊氏的羊护,空口无凭,可有证据?” 那男子用肿胀发黑的食指点了点胸口,慢慢合上了眼,何檐子再度蹲下身去,从他胸前拉出一块玉牌,稍一犹豫,直接扯断挂绳,交到师尊手中。易廉细细看那块玉牌,上好的羊脂白玉,镂刻三羊开泰图案,雕工细腻,一丝不苟,右下角有一“护”字,系金丝镶嵌而成,只得蝇头大小,他生平从未见过这等精湛的手艺。 易廉朝何檐子微微颔首,有这块玉牌作证,那人当是羊护无疑。 “三羊开泰”的玉牌是真的,人却不是羊护,而是借郭传鳞的一具躯壳,夺舍还魂的魏十七。当日羊护为人追杀,失足落入急流,拽住魏十七的胳膊,载沉载浮,双双漂流而下。他胁下中了一剑,血流如注,身体一点点变冷,再无生还之机,一口怨气在胸中激荡,临死之前,羊护终于认出了郭传鳞,也以为他就是郭传鳞,挣扎着解下“三羊开泰”玉牌,套在他颈上,叮嘱他为自己报仇,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