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入东溟城后,开酒肆的田掌柜跟开酒楼的杨掌柜攀上了‘交’情,两家过从甚密,一来二去,两位掌柜决定重‘操’旧业,合伙开一家酒肆,沿用了“兴福”之名。站了,一定要好评]喝酒总要下酒菜,不过如今的东溟城不同于以往,天灾过后,往来的商路尽皆断绝,接天岭和鬼‘门’渊毁于星陨,仅存的妖兽被火鸦殿当成宝贝,严加看管,寻常人连‘毛’都看不到半根,更别说‘弄’一肩‘肉’来卖了。 兴福酒肆只卖几品素食,来来去去都脱不开黄豆,瓠子是个麻利人,不惜力,磨豆子,做豆腐,压百叶,发豆芽,样样干得欢,田蕉心灵手巧,把豆腐百叶豆芽烹制得清清爽爽,滋味绵长。 酒肆的生意很好,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不愁没人光顾,杨掌柜本打算高高起价,趁机赚他个盘满钵满,田蕉劝了几句,这东溟城中,粮食紧缺,酒菜标以高价,难免有趁火打劫之嫌,惹人眼红,万一铤而走险,反为不美,开这么个酒肆,是为了跟仙师攀‘交’情,区区黄白之物,不妨少赚一些,图个太平。 杨掌柜幡然警醒,觉得田掌柜这个‘女’儿很有头脑,便依她所言,略赚几个辛苦钱就罢手,果然,太太平平,仙师‘交’情还没攀上,倒先跟一班熟客结下了不小的善缘,就连辅国将军欧阳泉之类的“大官”也慕名前来光顾,喝上一壶酒,尝几块豆腐,赞不绝口。 兴福酒肆就此在东溟城站稳了脚,口碑在外,除了一干凡夫俗子,渐渐也有“仙师”上‘门’光顾,图个新鲜罢了。周围也有眼红眼热的,苦于拿不出这许多粮食,自个吃都紧巴巴,哪还舍得贱卖,只能在心底冷笑,坐吃山空,把活命的粮食换一堆钱财,还酿酒,卖光了看他还能卖什么! 这一日,金三省独自来到了兴福酒肆。 他已经有很多天没有修炼了,心中的不安让他郁郁寡欢,发觉魂魄中蕴藏着某种未知的力量,随时随地都可能苏醒,第一感觉不是欣喜,而是恐惧。是的,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担心当这种力量彻底觉醒时,他还会是自己吗? 作为“修士”这个群体中的一员,而且是登上剑道巅峰的少数几人之一,很多陈年往事自然而然传入他耳中,“夺舍”固然凶险,但千百年来,踏上这条不归路的修士并非少数,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的师父,阮静,阮长老。 尽管金三省知道,她是个特例,孤例,但他生怕自己会是另一个,下一个,又一个。 这些天来,他整日在东溟城里闲逛,聊以破闷,然而身体里仿佛藏着另一个自己,天资根骨无一不是上上之选的自己,孜孜不倦地修炼着青冥诀,将剑丝推向极致。 这就是所谓不劳而获了。 金三省到来时,兴福酒肆正当空闲的市口,杨掌柜把算盘拨得“噼啪”响,一边算账,一边‘操’起黯然有光的紫砂壶,美美地灌了几口。 酒肆并不大,金三省扫了一眼,见空无一人,不知怎地,心中觉得一松。杨掌柜慌忙丢下算盘和账本,呵呵笑着迎上前,见是金三省,吓了一跳,一迭声招呼道:“原来是金仙师,快请快请,好久不见,正惦记着呢!这不,刚开了一缸好酒,吓,那个香……” 他殷勤地将金三省迎入内,亲自奉上一壶温酒,一碟醋渍百叶,一碟凉拌豆芽。金三省颇有借酒浇愁的意思,一个人喝闷酒,无移时工夫便将酒菜一扫而空。 杨掌柜有眼‘色’,猜到他不想旁人打扰,悄悄把‘门’板‘插’上,挂出“暂不迎客”的木牌,蹑手蹑脚来到后厨,让田蕉赶紧做几个拿手菜,又乐颠颠地亲自温酒。 田蕉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问道:“莫非有仙师来了?” 杨掌柜使劲点头,“就是上次指点我的金仙师。” 田蕉心中有数,这是最好的机会,如能跟金仙师顺利搭上线,对杨、田二家今后的助力不可限量。她没有匆忙动手,忖度了片刻,定定心心洗净双手,做了一味白水豆腐,一味蒸腊‘肉’。 腊‘肉’是她亲手腌制的,用的是驴‘肉’,剩下也不多了。豆腐是一早新做的,颤颤巍巍,老嫩恰到好处,只用盐水调味,独具风味。 金三省低头想心事,没什么心情寒暄,杨掌柜端上豆腐和腊‘肉’,知趣地退到后厨,不去打扰他。 腊‘肉’倒还罢了,那一味豆腐却是不同寻常,没有一点豆腥味,滋味淡雅悠长,难以用语言形容。金三省触动心事,一下子想起了遥远的往事,那一年,他奉师命下山剿灭一头妖物,归途中路过潼麓镇,一时心动,到镇里寻了个饭堂,一壶酒,几碟菜,悠闲地消磨了几个时辰。 隔了很多年,酒菜的滋味大都忘怀了,唯有一味白水豆腐,记忆犹新。 他举箸又夹了一块豆腐,慢慢放进口中,心想,这究竟是谁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