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骑着那头瘦弱的骡子,慢慢腾腾回到了京师。
这一路,被正月的冷风不断吹着,甄玉也逐渐从混乱和崩溃中恢复过来,理智重新回到了她的头脑里。
她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谁干的,她也不知道对方把她的容貌改成宋陈氏,其用意究竟为何。但她非常怀疑,此事和左相韦大铖脱不开干系!
甄玉回忆起昨晚宫里的宴席上,韦大铖看向她的神秘叵测的微笑,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对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等着她自己跳入陷阱。
但与此同时,甄玉依然不相信萧焱和韦卿卿是帮凶。
她信任萧焱,而且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萧焱背叛她是没什么好处的。至于韦卿卿,光是看她最后那个惨样子,就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她留在那间农舍榻上的血,直至甄玉离开时,还在散发浓浓的毒药味儿……
如果是别的什么人,甄玉不会相信他拿自己的亲孙女当活诱饵。
但如果是左相,甄玉却觉得,任何可怕的行径放在这个人的身上,都没有违和感。
然而眼下,她已经顾不上去管萧焱他们了……
骡子不知不觉走到了甄家门口,甄玉抬头看看紧闭的大门,忽然心中一动。
她不能从正门进去,她现在这样子,家奴们也不会放她进去的。
想来想去,甄玉索性绕了个弯,从前门绕到了后门。
她跳下骡子,走到后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不多时,一个小厮开门出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找谁?”
这是甄玉家里的马夫,在德贵莫名死亡之后,老柴找来替代他的,名字叫有福。
甄玉那句“有福,你不认识我了吗?”差点要吐出来,却生生被她咬在舌尖上!
她吭哧了半天,终于道:“我……我找饮翠姑娘……”
有福皱眉瞧着她:“你找饮翠姑娘有什么事?”
甄玉张了张嘴:“我……我是她的同乡!我从江州来,我和她家是一个村的!就……就是那个秀水村!”
饮翠出身江州,父母栖身的小村庄名叫秀水村,这些都是她告诉甄玉的,没想到这些信息如今起了大用处!
有福见甄玉说得有模有样,疑心消除,点头道:“你进来吧。”
将她让进后院,有福叫甄玉等在这里,他去叫饮翠过来。
不多时,饮翠满脸困惑从前院赶过来。
她虽然是江州出身,但自小就跟着父母逃难离开了那里,对幼年的记忆也只剩了秀水村这个村名而已。饮翠的父母如今就在太傅府里帮佣,至于其他亲友早就四散,断了联系,又哪里跑出来一个江州的熟人?
然而甄玉一见饮翠,就克制不住泪往上涌,理智是一回事,等真的见到自己最贴身的丫头时,她的理智完全控制不了情绪。
饮翠见这中年妇人一脸悲切望着她,不由有几分吃惊,于是问:“您是……”
“是我啊!”甄玉一开口就哽住了,她捂着脸,边哭边说,“饮翠!是我!你怎么连我都认不出了!”
她这样一哭,饮翠更不安了,慌忙安慰道:“先别哭,这位大婶,我幼年离开江州,好些人和事都不记得了……”
“我不是什么大婶!”这个词像针尖一样,扎痛了甄玉,她一把抓住饮翠,“我没那么老!饮翠,其实我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廊檐下飘然走出一人,笑道:“饮翠!你在和谁说话?”
甄玉抬头一看,顿时如五雷轰顶!
那个人,是甄玉——不,是她自己!
廊檐下那人,盘着慵懒的倭堕髻,一身家常胭脂红织金新绣袄,笑语晏晏,容貌五官和她一模一样!
那是另外一个甄玉!
甄玉无比震惊地望着对面的人,她和自己长得是如此之像,就连甄玉都分不出区别来!
饮翠回头一看,赶忙道:“玉姑娘,这位大婶是我江州的一个同乡……”
“既是你的同乡,就应该好好迎进来招待。”那个甄玉轻言细语道,“怎么还让人站在院门口的冷风里?”
饮翠被提醒,也一脸歉意道:“大婶快进屋吧。”
甄玉听得一时间浑身发抖!
她忽然转过身去,也顾不上饮翠在后面哎哎的叫,头也不回就往外跑!
她的理智还没完全回来,但是身体已经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逃!
甄玉一直冲出后院的门,她跳上那匹瘦骡子,拼命拍打它的屁股,骡子吃疼不过,甩开四条腿一通狂奔!
甄玉的一颗心,像搁在蒸笼上一样狂跳不已,几乎就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不知跑出去多远,一直到了人潮稠密的大街上,骡子才累吁吁地停了下来。
甄玉伏在骡子上,她觉得很难受,像是要把心脏呕出来的那种难受。
刚才的逃跑,确实是她直觉上的第一判断,因为,如果那时候她不跑,很可能就会被那个假甄玉叫来家丁,将她抓住,再给她随便扣个什么罪名,直接送进大牢都是有可能的……
更可怕的是,此刻她渐渐冷静下来,回想刚才那个假甄玉的一言一行,竟找不出什么纰漏:无论是外貌体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