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妤聪慧,听明白张伯居的潜台词。
她也好,谢珣也好,并无居功自傲,也不盼着扬州百信会对他们感恩戴德,既然朝廷派人过来,又有太医,他们就该走了。
张伯居言下之意,并无抓捕谢珣的意思。
朝廷派人来了,谢珣的身份也会很尴尬,扬州城虽是他镇压和治理好的,可张伯居来了,一城不能有二主,何况张伯居代表燕阳,他才是主人。
凤妤闻琴知雅意,绝不令人为难尴尬,“张大人放心,扬州有你和张太医,定能平安度过劫难。如今凤妤也染了疫病,重病难起,等她的病情稍好一些,我们就离开扬州。今日起,扬州交还张大人,我们就在扬州城的过客,很快就走,也不会插手扬州的治理。”
凤妤离去后,张伯居挑眉,这小侯爷传说中一身反骨,脾气强硬,和谈时气得北蛮人七窍生烟,绝不是一个好脾气的。
“进退有度,张弛有力,真是……知情识趣。这半年,小侯爷脾气好了些许。”又或许是,传闻不可尽信。
两日后,凤妤的病情也渐渐稳定下来,张灵正带来的药比扬州城内的药更好,针对性更强,第一天高烧就退了。身体略有气色,张灵正对凤妤的身体颇为了解,毕竟医治过数次,也很熟悉,且专门医治凤妤,直到凤妤病情稳定,他才开始处理扬州城内的疫病。
暖阳把镇魂珠戴回凤妤手腕上,把他们换了回来,凤妤的身体虽有好转,却没有苏醒,谢珣一回到自己的身体时,看到虚弱的凤妤时浑身僵硬,误会暖阳违抗军令,不忍心他代替凤妤去死,又气又痛。
“阿妤……”谢珣跪在小床边,握住她的手,她的掌心一片冰冷,谢珣更是误会凤妤已死,尸体都凉了。
他又想起谢璋万箭穿心那一幕,大哥的身体也是在他怀里渐渐冷却,他内心深处不断地嘶吼着痛苦,猛兽在啃食他的心脏。
痛苦就像是一把刀,把他戳碎在这场疫病里。
凤妤说,她活不过十八。
可明明,她才十六岁,若他不选择救扬州的百姓,带她离开回胶州,回西洲,她就不会魂断扬州。
谢珣浑身颤抖,抱着凤妤的手泪流满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家破人亡那段时间里,本以为流尽的眼泪,再一次决堤。绝望的眼泪把凤妤的手背都打湿了,谢珣整个人都空了。
心里空荡荡的,像是飘在世间的孤魂野鬼。
他没了去处,也找不到归途。
阿妤……
“这是怎么了?”张灵正挑眉,“王爷哭丧呢,谁死了?”
张灵正比谢珣大几岁,和方楚宁是发小,又是镇北侯府的人,为谢珣的腿毒奔波数年,两人说话早就没那么多忌讳。
“张灵正?”谢珣惊讶地看着他。
张灵正背后还站着一群人,又暖阳,飞影,春露,方玲君,除了方玲君和张灵正,所有人都低头像鹌鹑似的,不敢说话也不敢看谢珣的脸。
谢珣倏然转头看向凤妤,凤妤虽虚弱,却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她还活着,且张灵正来了,暖阳没那么大的胆子阳奉阴违,定是凤妤身体好转,又需要他来稳定局面,这才换回去,他关心则乱,闹出笑话了。
“哦,你真的在哭丧,别急着哭,还没死!”张灵正忍俊不禁。
谢珣从小嚣张肆意,不管做什么事都理直气壮,胸有成竹,生平第一次想要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丢人也就算了,还被人从头围观。谢珣的耳朵,脸庞全红了,也不知道是气恼,还是惊喜,帐篷内气氛极是尴尬。
方玲君都不好意思看谢珣泪痕交错又红肿的脸。
哭得好惨!
谢珣这么丢脸,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她没事就好!”谢珣故作镇定。
张灵正给凤妤把脉后说,“她脉象渐渐平稳,今夜若能平安度过,应该没什么危险。”
“若不能呢?”
“那就悬了。”张灵正也不隐瞒,“她的身体比旁人虚弱,疾病更容易侵袭,能扛过第一波发作已是不易。”
谢珣目光落在凤妤的脸上,大悲过后神色温柔。
没关系!
他是凤妤在鬼门关前的守护神。
阎王爷收不了她的魂。
在谢珣昏迷这两日,疫区渐渐稳定下来,张灵正说,“这疫病和十六年前的疫病症状很像,太医院有文献记录,也有药方记录。幸好你当时把扬州染病和不染病的人都隔离开,这种病症来势汹汹,且传染性极强,死亡率也很高,若不把人隔离开,整个扬州城都会沦陷,你救了他们。”
“我尽本分而已。”
“本分……”张灵正微怔,多少人连自己的本分都未尽,“做好事,就要留名,本是你的功劳,何必自谦。”
“我救人,并不图什么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