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伏诛,本该是痛快的事。
谢珣却觉得心里空荡荡,他眼眶发烫,发酸,仰头看着黑沉的脸,大哥,我为你报仇了,你安息吧!
他这种人就该死在荒野,连尸体都被野兽啃咬,无人收尸,也不配享受祭拜,只能当一只孤魂野鬼。
“知许!”凤妤在后面喊着他,谢珣回身,凤妤已跑过来扑在他怀里,滚烫的眼泪打湿他的衣襟,谢珣扔了剑,抱紧了她,把她紧紧地按在怀里。
他安排好宁州铁骑的军务后只身下扬州,河上全是逃离扬州的船只,大大小小遍布河面。
只有他一人一船逆行而上,穿过那些逃命的船只,跨越山河来寻他挚爱。
“别怕,我在呢。”谢珣安抚着她的恐惧,幸好来得及,刚刚看到林晟挥剑要杀她们,谢珣心脏差点停跳。
就差一点点!
幸好他抢了一匹马,但凡慢一点,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凤妤。
“主子?”暖阳浑身是伤赶上来,见到谢珣十分惊讶,暖阳带着亲兵和护院拼命迎敌,几名亲兵仅剩两人。
谢珣放开凤妤,他们一行人十分狼狈,谢珣命他们相互帮忙处理伤口,目光沉沉地看着扬州城不远处亮如白昼的火光。
凤妤回头去寻外祖父,苏管家一直守着苏明,垂泪不止。有几名护院还活着,苏管家说,“姑娘,你随王爷离开扬州吧,老爷去了,他的后事我会操办,你放心。”
“苏爷爷,你跟着我走吧,扬州乱成这样,留下来凶多吉少,我们带外祖父一起离开。”
苏管家摇头,“扬州是我们的根,老爷不在了,我就要为他守着,本来我也只是想陪老爷走最后一程,始终也要返回扬州,落叶归根,我的家人都在扬州城。”
凤妤苦闷悲戚,回头却见谢珣目光沉沉地看着远处的火光,喧嚣声连成一片,暖阳在他身边快速地说了扬州城内的情况。
府兵正在诛杀作乱的灾民,城中粮食,药材不足,疫病蔓延,人人自危,这时候稍微有点人脉,钱财的人都恨不得离开扬州,逃离这是非之地。可所有码头都封了,这一处渡口也不能停靠大船,只能停靠小渔船,那些来不及逃离的人,都被困在扬州城。
“知许,你在想什么?”凤妤轻声问。
谢珣深深地看着她,眼底如风暴前的海面一样宁静,却又沉重,一股帝王之气油然而生,“我想救扬州。”
这座城中有几十万人,逃出去的只是少部分,李咏知州虽犯了浑,也算是做对一件事,封闭城门,码头,不要放人离开,疫病要控制在扬州城内,若没有八方救援,他们就要自救。李知州这种不断杀人的做法,只会激发灾民和州府的矛盾,越演越烈,最后整座扬州城都会陪葬。
这是几十万条人命。
他叛出京都,也是燕阳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受困,他要反的是宇文景,不是燕阳百姓,况且想要疫病尽可能少地蔓延到各地,就要控制好扬州的疫病,这才是疫病的源头。
“好!”凤妤的声音温柔又有力量,眼底火热又感动,他依然是她所爱的少年,当年京都雪灾明知不可为,也带着京都卫赈灾的谢珣。
经受风雨,百折不挠。
生离死别,不忘初心。
凤妤温柔说,“我陪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凤妤身体娇弱,留在扬州不是明智之举,可他要留下来,就劝不住凤妤,“我留在城中帮你,就像我们在京都赈灾一样。”
谢珣就是在赈灾时,对凤妤心生好感,渐生情愫。
“好!”
暖阳急了,“主子,你不能在扬州涉险,姑娘,求求你,不要陪着主子胡闹,扬州疫病四起,也不知道能不能控制,若是你们有什么三长两短……”
“暖阳,我们起兵反叛,是为了让黎民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若只是为了复仇,我和二哥派人进宫杀了宇文景,何苦兴兵造反。扬州城中人人自危,州府权力瘫痪,若是无人管束,扬州几十万百姓都会送命,谁能救他们?我们不能口口声声说为了黎民百姓造反,却又把他们抛在身后独自逃命,你与人共苦,人才能与你同心。”谢珣意味深长地说,抬手制止了暖阳的话,“我意已决,无需多言,我们去州府!”
方玲君惊讶地看着谢珣,她对谢珣的印象还停留在纨绔霸道上,没想到他为了阿妤,能够一人逆行下扬州,明明能逃离人间炼狱,却选择和扬州百姓同甘共苦。
这本该是扬州州府该做的事,可州府都做了什么?
祸乱扬州,又到处杀人。
百姓苦不堪言!
谢珣长剑一挥,砍了林晟的头颅,方玲君没想到暴虐这么突然,吓得尖叫,埋头在凤妤怀里,凤妤拍着她的肩膀,“不怕,不怕。”
“这太突然了!”方玲君虽是杀了人,可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她面前被砍了头,这感觉又不一样,太可怕了。